淮南的春水漫过田埂时,老农张五爷正把最后一把稻种撒进秧田。
泥浆里泛着去冬埋下的蚌壳粉,这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肥田法子。
他布满裂口的手掌抚过水面,浑浊的倒影里忽然掠过几只黑翅白腹的怪鸟,扑棱棱惊散了田垄间的雾气。
第一日晌午,新插的秧苗在艳阳下蔫了尖。
张五爷蹲在田埂上搓捻稻叶,青绿的汁液染得指缝发黏——这触感不像稻秧,倒像岭南进贡的芭蕉芯。
暮色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可本该浮满蝌蚪的水田,此刻竟漂着层油花似的白沫。
第二日晨露未散,十二匹驿马踏破淮南道的薄雾。
我蹲在楚州官田的排水渠旁,看着水面浮沫凝结成蛛网状薄膜。
随行的老农颤巍巍拔起一株稻苗,本该雪白的须根裹着层青灰色黏液,像浸在铁匠淬火池里的铜丝。
\"昨日辰时还好端端的!\"州府通判的幞头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手里攥着的农书哗哗作响,\"下官亲自盯着他们按《齐民要术》浸的种...\"
我掰开稻茎的瞬间,袖中手机突然发烫。碎成蛛网的屏幕亮起蓝光,显微模式下,茎管里蠕动的黑色菌丝正吞噬着维管束。
这些霉菌的孢子囊形态异常规整,倒像汴京军器监车床雕出的铜构件。
第三日暴雨来袭时,三百里加急文书已堆满枢密院的青玉案。
汴河码头飘来的鱼腥味里裹着腐草气息,我蹲在石阶上拨弄湿漉漉的稻穗。
本该金黄的谷粒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被泼了层褪色的胭脂——这是今早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淮南稻种,据说栽下三日便烂了根须。
\"苏监正倒是清闲。\"赵普的声音从柳荫里飘来,他腰间的金鱼袋压得柳枝直往下坠,\"枢密院收到的塘报说,淮南十六州的水田,十之七八都浮着这种死稻。\"
我把稻穗凑近鼻尖,霉味里竟混着硫磺的刺鼻:\"去年黄河改道冲毁的引水渠,工部还没修缮?\"
手机在袖袋里突然发烫,三天前晒太阳充的2%电量正在流逝。碎成蛛网的屏幕映出稻壳纹理,放大四十倍的图像里,黑色菌丝正沿着叶脉蠕动。
同时,楚州通判李汝成踩着戌时的梆子声推开宅门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