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展开字条,见上面写着\"苏绣名家顾氏嫡女\"几个字,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沈墨眼底的关切,突然想起昨夜那丝沉水香——沈墨身上,不正是惯常带着沉水香的?
\"为何帮我?\"话出口才觉唐突,她忙端起茶盏掩饰,却被烫得皱了眉。
沈墨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春溪漾开的波:\"五姑娘可知,我母亲临终前说,这世上最难得的,是明知要摔得头破血流,还肯咬着牙往前挣的人。\"他顿了顿,\"你让我想起她。\"
茶棚外传来卖花担子的吆喝声,\"白兰花——晚香玉——\"贾悦望着沈墨袖角被风掀起的一角,那里绣着株瘦竹,突然就安了心。
她把字条收进衣襟暗袋,指尖触到里面的翡翠簪,凉得恰到好处。
暮色漫上飞檐时,贾悦在花园里遇见了小桃。
这是她房里最伶俐的丫鬟,此刻绞着帕子,耳坠子晃得急:\"姑娘,方才我去蘅芜苑送蜜饯,瞧见夏大奶奶进了薛大爷的院子。\"她压低声音,\"薛大爷院里的粗使婆子说,两人关着门吵了半个时辰,夏大奶奶走的时候,把茶碗都摔了。\"
贾悦脚步一顿,月光在眉间投下阴影。
她望着紫藤架上垂落的暮霭,突然想起前儿在书里读到的话:\"困兽犹斗,况人乎?\"夏金桂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会轻易罢休?
\"小桃,你去前院找周瑞家的,让她派两个可靠的婆子,今晚在薛大爷院外守着。\"她摸了摸小桃的头,\"别让人发现。\"
回缀锦阁的路上,秋风吹落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贾悦望着满地碎金般的月光,想起绣坊里那些靠她吃饭的绣娘,想起在贾府里渐渐挺直的腰杆——这些,她决不能拱手让人。
紫鹃已在房里点了安神香,见她进来,忙捧来姜茶:\"姑娘,喝口热的,仔细凉着。\"
贾悦接过茶盏,却没有喝。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将那支翡翠簪收进妆匣最底层。
紫鹃吹了灯,黑暗里她睁着眼,听着更漏一声一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次日清晨,紫鹃掀开窗帘时,见贾悦已换了身月白粗布裙,鬓边只插了支木簪。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转头对紫鹃笑道:\"今日我要去前市的绣坊看看,你帮我把那套旧棉鞋找出来。\"
紫鹃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那套旧棉鞋,是前日去乡野收绣样时穿的,沾着泥点子,最是不起眼。
她应了声,转身去柜里翻找,再回头时,贾悦已站在门口,晨雾里的身影淡得像幅水墨,只余鬓角木簪的微光,像颗未坠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