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咬着糖跑了,贾悦转身进房,把珍珠耳坠收进妆匣最底层。
她打开窗,见院外的石榴树结了新果,红得像要滴血。
王善保家的此刻该在梨香院煽风点火吧?
她想,龄官最是心高气傲,若被说动了,怕是要在宴会上闹起来——可闹得越凶,老太太越能看清是谁在挑事。
午后,贾悦在房里试穿月白缎子的长裙。
裙角绣着三枝墨竹,是她特意让绣娘加的,取\"未出土时先有节\"的意思。
她对着穿衣镜理了理鬓发,翡翠簪在发间闪着温润的绿。
镜中映出春桃捧着个檀木匣进来,里面是抄好的《女孝经》,竹轴上系着红绒绳。
\"姑娘,赖嬷嬷让人送了话来。\"春桃把匣子搁在案上,\"小厨房的公中米数目查清了,王善保家的侄子这三个月运了十二车米出城,每车都少了半石。\"
贾悦的指尖轻轻抚过经卷的红绒绳,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她想起昨夜沈墨说的话:\"立住之后,要护着所有立不住的人。\"此刻她望着镜中自己,忽然明白,所谓\"立住\",不是站在高处看别人摔,而是站得稳了,能伸手拉一把那些要倒的人。
与此同时,荣禧堂里的邢夫人正捏着块翡翠玉牌,听王善保家的汇报。
王善保家的手背还裹着药布,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龄官那小蹄子被我说动了,说要在宴会上当众撕了那小娼妇的破经卷。
老夫人最恨不敬,到时候看那贾悦还怎么装贤良!\"
邢夫人把玉牌往桌上一摔,震得茶盏跳了跳:\"你倒机灵,可别到时候掉链子。\"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嘴角扯出冷笑,\"等那小蹄子失了老太太欢心,我要让她连粗使丫头都不如!\"
王善保家的忙不迭点头,手背的药布蹭到桌角,疼得倒抽冷气。
她没看见,窗外的石榴树后,司棋正捏着块碎瓷片,把刚才的话全听了去。
暮色渐浓时,贾悦站在廊下看小丫头们挂灯笼。
新扎的灯笼是玉兔捣药的模样,纱纸上的金粉在风里闪着光。
春桃捧来件月白斗篷,她披上时,看见沈墨的玉佩在影里闪了闪——不知他是否查到了更多消息,又或者,只是来看看她是否安好。
远处传来厨房蒸月饼的甜香,混着桂香、竹香,在晚风中漫开。
贾悦摸了摸鬓边的翡翠簪,望着渐渐升起的月亮,忽然想起昨夜沈墨说的话:\"立住之后呢?\"
此刻她望着灯笼上的玉兔,忽然笑了。
立住之后啊,她要让这府里的每个姑娘,都能像这玉兔一样,在月光下堂堂正正地站着,不必躲在阴影里,不必怕被人推下去。
月上柳梢头时,贾府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墨裹着夜色进来,腰间玉佩闪得像颗星子。
他往贾悦的院子望了一眼,见窗纸上映着个苗条的影子,正低头整理什么。
他知道,那是她在检查最后一样东西——或许是《女孝经》的经卷,或许是\"岁寒三友\"的糕点,又或许,是那颗早已准备好,要在中秋宴上绽放的、最亮的星。
而此刻的王善保家的,正躲在柴房里数着邢夫人赏的银子,全然不知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贾悦布下的网里。
她以为自己是执网的人,却不知,她才是那只急着撞网的蝶。
中秋的月亮,就要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