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天香楼西阁。
贾悦到时,贾珍已喝得半醉,身边围着几个粉头,正唱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见她进来,他拍开身边的粉头,大剌剌指了指身边的空位:“五妹妹坐这儿。”
贾悦捏着帕子坐下,桌上的鹿肉香气熏得她反胃。
她端起酒盏,沾了沾唇,便放下:“大哥哥今日高兴,我敬大哥哥一杯——祝大哥哥事事顺遂,早日得个大胖儿子。”
贾珍仰头喝干酒,拍着桌子大笑:“五妹妹会说话!”他伸手要拍贾悦的肩,被她巧妙避开,却也不恼,“我跟你说个秘密——等冬月廿八过了,这京城里,可就没有能压得住我的人了。”
贾悦心头一凛,面上却做出好奇的模样:“大哥哥是说忠顺王府?”
“聪明!”贾珍又倒了杯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老王爷八十大寿,我送的礼,够他乐呵半辈子。等礼送进去,忠顺王府的小王爷就得承我的情——到那时节,别说荣国府,就是宫里……”他突然顿住,眯眼盯着贾悦,“五妹妹这么关心,莫不是也想分杯羹?”
贾悦慌忙摇头,指尖绞着帕子:“我就是个庶女,能得大哥哥青眼,已是天大的福气,哪敢想旁的?”
贾珍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震得烛火直晃:“罢了罢了,五妹妹这样的,才叫省心。”他招了招手,小斯捧着个锦盒过来,“你替我收着这个——明日送忠顺王府的礼单,都在里头。”
贾悦接过锦盒时,掌心触到一丝凉意。
她低头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张礼单,最上面一张写着“南海珍珠十斛,珊瑚树三株”,底下却压着张泛黄的纸,隐约能看见“密折”二字。
“大哥哥信我?”她抬头,眼睛弯成月牙。
“信。”贾珍又灌了口酒,舌头有些大,“等事成了,我保你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比那什么沈秀才强百倍。”
贾悦捏紧锦盒,只觉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笑着应了,又陪贾珍喝了两杯,这才找了个由头告退。
回到荣国府时,月亮已爬上东墙。
沈墨在角门边等她,见她过来,立刻迎上:“如何?”
贾悦将锦盒递给他,指腹在盒底的暗格里轻轻一按——方才在席上,她借着倒酒的机会,摸到了这处机关。
暗格里滑出张纸条,上面是贾珍的笔迹:“冬月廿八,太庙祭祖,换礼。”
沈墨借着月光看完,脸色骤变:“祭祖时换礼?他们是想在祭祖时动手,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贾悦望着远处漆黑的宁国府,只觉寒风灌进领口,冷得彻骨。
她摸出袖中王熙凤给的治淤青瓷瓶,触到瓶身的温度,突然笑了:“他们越是急,越是怕。”她看向沈墨,目光灼灼,“今夜,我们得把所有线索串起来——”
“我已让平儿备了笔墨。”沈墨将纸条收进怀中,“去二奶奶的院子,她等我们呢。”
两人并肩往王熙凤的院子走,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
风卷着几片枯叶从头顶掠过,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贾悦摸了摸腕上的平安扣,又摸了摸袖中那张记满线索的纸。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等把所有阴谋都摊在太阳底下,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该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