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的手指在账本上轻轻摩挲。
枣泥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墨香漫开,可她心里却像压了块冰——明儿是贾母的寿宴,园子里要摆家宴,邢夫人选在这时候动手......
\"你可知邢夫人联络了哪些人?\"她剥开一块酥饼,碎屑落在账本上,\"二奶奶说柳嫂子、钱家娘子......\"
\"还有看角门的张老头。\"沈墨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的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来,\"我让人查了,张老头的儿子欠了赌坊二十两银子,上回邢夫人房里的小丫头送了包东西过去,说是老夫人赏的。\"他望着她发紧的眉头,声音放软,\"悦儿,要不你明儿别去赴宴?\"
\"不行。\"贾悦抽回手,把酥饼掰成两半,\"我若躲了,邢夫人只会更无忌惮。\"她望着烛火在沈墨眼底跳成两簇小光,\"再说了......\"她把半块酥饼塞进他手里,\"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底气么?\"
沈墨的耳尖霎时红得要滴血。
他低头咬了口酥饼,碎屑落在月白中衣上,倒像落了层细雪:\"我让人守在你房外,明儿我也早去,就站在廊下——\"
\"五姑娘!\"春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撞进来,带着哭腔,\"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现在就走!\"
贾悦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眼尾,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那枚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此刻正别在鬓边。
\"回王善保家的,我换身衣服就来。\"她扯过孔雀绿斗篷,毛领扫过沈墨的手背,\"帮我把那本《女戒》带上,老夫人最爱说这些。\"
沈墨攥着她的斗篷带子,指节泛白:\"我跟你去。\"
\"不成。\"贾悦转身对他笑,眼尾的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邢夫人要见的是我,不是你。\"她提起裙角往门外走,又回头补了句,\"但若半个时辰我没出来......\"
\"我砸门。\"沈墨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方才坐过的椅垫——还留着她身上的沉水香。
冬夜的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
贾悦跟着王善保家的转过抄手游廊时,看见邢夫人房里的窗户透出昏黄灯光,影影绰绰映出个坐着的人影——那影子背挺得笔直,像根扎进土里的刺。
王善保家的在门前停住脚,抬手叩了叩门:\"老夫人,五姑娘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贾悦望着门内那抹藏青缎子裙角,忽然想起昨日邢夫人被贾赦甩开手时,也是这样的裙角——当时沾了酒渍,此刻却熨得平平整整,连褶皱都找不出半道。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太旺,熏得人眼眶发疼。
邢夫人正坐在主位上,鬓边的珍珠簪子闪着冷光。
她抬眼时,贾悦忽然看清了——那不是阴沉,是淬了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