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贾悦刚跨进缀锦阁的门槛,后领便被穿堂风掀起一道凉飕飕的缝。
春桃捧着昨夜收在妆匣里的龙纹锦盒,正踮脚要往檀木柜顶放,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丫鬟们惯常的细碎步,倒像有人踹飞了廊下的花盆,瓷片碎裂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撞进耳中。
\"砰!\"
雕花木门被撞开半扇,邢夫人裹着墨绿织金斗篷立在门口,鬓边的点翠牡丹歪到耳后,额角青筋随着喘息一跳一跳。
她身后跟着四个粗使丫鬟,手里还攥着扯断的门闩,门环上的红绸被扯得稀烂,碎絮沾在邢夫人绣鞋上,像团没擦干净的血渍。
贾悦指尖刚碰到妆台边缘,指节便因骤缩的力道泛白。
她望着邢夫人眼底翻涌的戾气,忽然想起昨日在竹林里,那两个黑衣人压低声音说\"老太太最疼的是宝丫头\"时,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好个不知廉耻的小蹄子!\"邢夫人一步跨进来,银护甲\"咔\"地勾住贾悦的衣袖,\"昨儿个在后山跟那沈家小子拉拉扯扯,当我眼瞎呢?
门房老张头亲眼见你俩在竹影底下递东西!\"
春桃\"哎呀\"一声,锦盒\"咚\"地砸在柜顶,盒盖震开条缝,龙纹金角在晨雾里闪了闪。
贾悦盯着邢夫人发颤的手腕——那是常年嗑药留下的旧疾,每逢动怒便抖得握不住茶盏。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蜜饯味,甜得发苦。
\"母亲说的是沈公子?\"她垂眼望着被扯皱的衣袖,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雾珠,\"昨日我在后山拾到只受伤的雀儿,沈公子恰好路过,帮我寻了些草药。
若说递东西...\"她抬眼时眼尾微挑,\"不过是他替我递了把剪子,给雀儿剪去血污的羽毛罢了。\"
邢夫人的指甲陷进贾悦胳膊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少跟我装糊涂!
薛家的聘礼都要下了,你倒跟外男勾三搭四?
当我贾家的脸是泥捏的,任你踩?\"
春桃急得直搓手,想上前又不敢,只把帕子绞成个麻花:\"太太,姑娘素日最守规矩的,昨儿...昨儿确实是为了那雀儿...\"
\"闭嘴!\"邢夫人甩袖抽了春桃一记耳光,丫鬟的哭喊声撞在雕花隔断上,惊得梁上的燕巢扑簌簌落了些草屑,\"你当我查不出来?
昨儿二奶奶房里的平儿去了吏部,赖升家的守在后头角门——当我是聋子瞎子?\"她突然凑近贾悦,浑浊的唾沫星子溅在对方脸上,\"薛家的婚事是老太太点头的,你想抗婚?
也不照照镜子,你个庶女,除了薛蟠那混世魔王,谁肯要你?\"
贾悦被推得撞在妆台上,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不是委屈,是被气笑了。
她望着邢夫人鬓边那支东倒西歪的点翠,想起前日在贾母房里,薛姨妈拉着老太太的手说\"我那蟠儿最是实心眼\"时,邢夫人正躲在廊下跟周瑞家的咬耳朵,手里攥着薛府送来的人参匣子。
\"母亲既知是老太太点头的婚事,\"她慢慢直起身子,袖中那支刻着\"悦\"字的银簪抵住掌心,\"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难不成...\"她顿了顿,眼波扫过邢夫人腰间晃动的翡翠坠子——那是薛府前儿刚进的新货,\"有人怕我嫁过去,断了自己的财路?\"
邢夫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她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妆台上的脂粉盒,玫瑰香粉撒了满地。\"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