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忽有寒鸦惊起,东南角楼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
王夫人霍然起身,翡翠镯子彻底断成两截。
贾母疲惫地摆摆手,鸳鸯立刻捧来对牌。
贾悦接令时感觉沈墨目光灼灼似要穿透脊背,他腰间玉佩不知何时缠上了她裙裾的银线,随着转身动作在青砖地上拖出细长星芒。
沈墨指尖的《金刚经》残页在烛火下泛出孔雀蓝幽光,他忽而撩袍跪地,青玉砖映得眉目如浸寒潭:\"老祖宗容禀,墨有一事相求。\"
满室烛影倏地凝滞。
贾悦掌心沁出冷汗,方才理顺的座次图在案头微微卷边。
沈墨广袖扫过她石榴裙摆,袖中暗纹竟与洒金笺上北静王府印记重叠成双凤逐日图。
\"墨自幼读圣贤书,原不信命数之说。\"他声音清越似碎玉投冰,\"然自识得五姑娘,方知何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腰间玉佩不知何时解下,缠着银线的穗子正落在贾悦绣鞋尖。
贾母手中新换的檀木佛珠突然顿住。
王夫人捡翡翠碎镯的动作僵在半空,鎏金护甲堪堪戳进梨膏糖渍里。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暖阁,却吹不散沈墨眼中灼灼星火。
\"今日当着重明祖神像起誓——\"沈墨将残页郑重置于香案,御赐花笺遇热浮现的孔雀蓝纹路竟与贾悦裙上银线缠作并蒂莲,\"此生惟愿与五姑娘结发同心,纵使烈火烹油、大厦将倾,亦当以身为盾,护她岁岁无忧。\"
贾悦喉间蓦地涌上血腥气。
前世消毒水味道与此刻沉水香纠缠撕扯,她看见自己染着沈墨血迹的指尖在抖——方才他徒手接住炸裂木箱时,掌心血珠也是这样颤巍巍悬在孔雀蓝暗纹上。
\"墨哥哥...\"她轻唤出口才惊觉失仪,忙要下跪却被沈墨托住手肘。
他腕间旧伤新痂蹭过她翡翠镯,竟与座次图上被金箔割破的裂痕严丝合缝。
贾母长叹声穿堂而过,惊起檐下铜铃。
鸳鸯捧着对牌的手微微发颤,鎏金托盘映出王夫人铁青的脸——那上面凝着半滴梨膏糖水,正顺着百子千孙帐幔往下淌。
\"好!
好!\"贾母突然抚掌大笑,眼角皱纹里蓄着泪,\"我这把老骨头竟能见证此等赤诚...\"苍老手指猛拍案几,震得青瓷胆瓶中残梅簌簌,\"明日便请钦天监择吉日!\"
暖阁顿时喧腾如沸。
平儿捧着缠枝莲纹锦盒碎步进来,里头盛着北静王府新赠的夜明珠,却不及贾悦眼中水光潋滟。
沈墨替她拢鬓边珠花时,指尖暗扣半片火药残骸——正是从周瑞家裙裾金线里剥落的证据。
忽有穿堂风卷着雪粒子扑灭烛火。
贾悦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沈墨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东南角楼...\"话未说完便被喧哗声打断。
\"老祖宗!
老祖宗!\"赖大家的提着灯笼踉跄撞进门,发间点翠簪歪斜欲坠,\"门房来报说有贵客递帖...\"她袖口沾着可疑的靛蓝色粉末,正是沈墨特制颜料的颜色。
满室喜气骤然冻结。
贾悦感觉沈墨握她的手猛然收紧,孔雀蓝暗纹在余烬中幽幽发亮。
窗外传来重物拖拽声,似有人踩着冰裂纹青砖往东南角疾行——那方向分明通往贾府最隐秘的藏书阁。
\"什么贵客值得这般慌张?\"王夫人突然出声,翡翠碎镯在她掌心折射出诡谲冷光,\"莫非比北静王府还...\"
\"是...\"赖大家的喉头滚动,灯笼光晕在她脸上投下跳跃暗影,\"说是金陵来的故交,带着...带着先老太太陪嫁的缠枝莲纹玉珏。\"
贾母手中佛珠再次绷断。
贾悦看见满地檀木珠子滚向不同方向,其中一颗沾着梨膏糖渍,正巧停在沈墨染血的袍角边。
远处隐约传来三更梆子声,却比平日急促许多,像是谁在暗处拼命敲打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