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贾悦与沈墨并肩离去的背影,拇指重重碾过珠面刻的\"慈\"字。
贴身丫鬟琥珀凑近低语:\"三房昨夜往大厨房多要了半斤白矾,说是给环哥儿治牙疼。\"
\"倒是个会挑时候牙疼的。\"尤氏将佛珠拢进袖袋,檐角铜铃被东风吹得乱响。
她突然想起上月初三,赵姨娘送来的那匣子南洋珍珠还锁在黄花梨立柜里,颗颗都裹着王家当铺的油纸。
西厢房内,贾环正用银簪剔着翡翠屏风的碎渣。
赵姨娘突然夺过簪子扎进绣绷,绢面鸳鸯霎时洇开猩红:\"蠢材!
让你在雄黄酒里掺鹤顶红,偏要自作聪明换成狗血!\"
\"那沈墨来得忒快......\"贾环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小丫头们嬉闹声。
赵姨娘猛地推开雕花窗,正见贾悦带着小鹊儿往库房去,月白裙裾扫过石阶上未干的雄黄粉。
申时的日头斜斜切过祠堂飞檐,贾悦跪在蒲团上擦拭祖宗牌位。
供案突然晃了晃,第三层烛台底座露出半截黄符。
她指尖触到符纸背面未干的浆糊,忽然嗅到丝缕艾草混着朱砂的焦味——与三日前沈墨带来的证物如出一辙。
\"姑娘!\"小鹊儿气喘吁吁扒着门框,\"厨房张嬷嬷说,赵姨娘跟管祭器的周瑞家的吵起来了,非要换盛五谷的青铜簋!\"
贾悦起身时裙摆带翻蒲团,藏在底下的翡翠碎片叮当落地。
她弯腰去捡,忽见供案底部粘着几根暗红丝线——正是那日春杏裙裾上缺了的滚边。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两遍,沈墨隐在贾府后巷的老槐树上。
他看着春杏鬼鬼祟祟摸到角门,往送货婆子手里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
月光照见婆子腕间三道抓痕,正是前日当铺伙计描述的典当翡翠之人。
祠堂东厢突然亮起烛火,贾悦站在窗边解开青玉竹节钗。
发丝垂落的刹那,她对着铜镜比划三个手势——那是与沈墨约好的暗号。
镜面反光映出身后博古架微微倾斜,第三格的多宝盒分明被人挪动过。
五更天未明,赵姨娘房内飘出熬胶的苦味。
贾环蹲在炭盆前烧黄表纸,火苗舔舐处显出歪扭的\"悦\"字。
窗纸突然噗噗作响,春杏慌张的声音混着更鼓传来:\"周瑞家的带着人往穿堂去了!\"
\"慌什么!\"赵姨娘将熬化的鱼胶涂在青铜簋边缘,\"换了他们备下的陈年黍米,等会祭祀时......\"她突然噤声,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晃出一道幽光。
穿堂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惊起满树昏鸦。
贾悦此刻正立在库房檐下。
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鸦羽,看着沈墨扮作的药铺伙计抬进二十个麻袋。
雄黄粉簌簌漏过粗布缝隙,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金线,恰与晨光里赵姨娘新染的丹蔻同色。
卯时三刻的钟声荡开雾气,各房女眷陆续往祠堂聚来。
贾悦特意落在最后,绣鞋踏过穿堂时在东南角顿了顿。
青砖缝隙里渗着暗红液体,被雄黄粉激出缕缕白烟,转眼又被尤氏踩着的遍地珍珠碾入尘埃。
赵姨娘扶着贾环跨过门槛,鬓间新插的赤金步摇划过供案边缘。
青铜簋里的黍米突然发出爆裂轻响,混着贾悦袖中落下的翡翠碎屑,在香烛缭绕间炸开细碎磷火。
尤氏捻动佛珠的手骤然收紧,她看到沈墨的身影映在祠堂明瓦窗上,像把出鞘的剑悬在满室烟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