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碎片在暗渠中打着旋儿,水面倒影被搅成细碎的金箔。
贾悦俯身掬起一捧漂着银屑的渠水,凤仙花汁浸染的指尖在水面划出蜿蜒红痕:\"既要顾全大伯父爱听戏的雅兴,又不违工部规制——\"她突然将碎瓷片按在戏台图纸某处,\"不如在藕香榭西侧增建观戏阁?\"
沈墨染血的帕子恰好覆住图纸标注的暗渠弯道,朱砂标记与血色融成诡异的紫。
妙玉的铜钱在暗渠入水口发出清鸣,三枚钱币正卡在观戏阁地基位置,仿佛某种隐秘的占卜结果。
\"此处离暗渠足有三丈六。\"李纨捡起颗檀木佛珠按在图纸上,圆润珠子顺着沈墨标注的暗渠改道图滚动,\"倒应了鲁班经里'金蟾含珠'的吉兆。\"她腕间重新穿好的佛串突然绷断两股,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邢夫人脚边。
邢夫人绣着金线的裙裾被佛珠扯出裂口,藏在罗裙下的银锭骨碌碌滚到妙玉脚边。
带发修行的女尼用拂尘卷起银锭,铜钱在暗渠中震颤得更厉害了:\"银气遇佛珠则散,倒是省了开坛做法的工夫。\"
沈墨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观戏阁图纸上。
贾悦适时递过茶盏,杭白菊在血滴处舒展花瓣,竟拼成个模糊的\"赦\"字。
邢夫人护甲上的翡翠映着这诡异图案,脸色比晨雾里的青砖还要灰败。
\"如此既全了大伯父的体面,又应了星象吉兆。\"贾悦指尖轻点血染的菊瓣,凤仙花汁顺着茶汤晕开,\"只是要劳烦妙玉师父用五帝钱重布阵法,那些腌菜瓮...\"她忽然踩住半块碎瓮,封泥里掉出半张当票残角,\"倒能用来镇着戏阁的地桩。\"
墙头残留的缠枝纹瓶口突然被雀儿撞落,碎瓷划过邢夫人鬓边。
她仓皇后退时,腰间荷包暗袋里掉出串铜匙,正巧卡进暗渠入水口的铜钱孔洞。
沈墨染血的《鲁班经》被风掀到某页,泛黄纸页上赫然画着带地窖的戏楼图样。
\"就...依你们。\"邢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翡翠护甲在石桌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盯着李纨重新誊写的批文,突然抓起墨砚砸向樟木箱。
飞溅的墨汁染黑王善保家的衣襟,那婆子怀里的巫蛊木偶露出半截红绳。
妙玉的玉磬恰在此时敲响,惊得雀儿衔起木偶上的红绳飞向东北角。
贾悦望着消失在假山洞穴的雀影,袖中银镯突然发出细响——那是昨日沈墨用朱砂笔在镯内画的辟邪符触动了机关。
当最后一缕晨雾散尽时,观戏阁的草图上已按满各房印鉴。
贾悦揉着发酸的手腕走向月洞门,忽然瞥见暗渠入水口的铜钱阵缺了一角。
五帝钱本该按五行方位排列,此刻却独独少了属水的嘉庆通宝。
\"姑娘当心台阶。\"侍书举着灯笼迎来,烛火却照见渠水漂来半片金箔——分明是北静王府拜帖上的装饰。
贾悦俯身去拾,发间玉簪突然断裂,青丝散落的瞬间,她看见对岸竹林闪过半幅黛色裙裾,那针脚分明是宫里才有的双面绣法。
沈墨的咳嗽声从回廊深处传来,带着血丝的《鲁班经》被夜风吹开新页。
贾悦攥紧缺角的铜钱阵图,总觉得暗渠流动的声音比往日更急了些,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水流潜入大观园的肌理,正悄悄啃噬那些刚钉下的地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