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将凉透的茶汤泼进青瓷唾盂,腕间银镯碰得叮当响:\"二爷好眼力,是五姑娘新裁的云锦料子。\"她指尖拂过茶盏边缘,碧螺春残叶在盏底拼出个歪斜的\"悦\"字,又被匆匆抹去。
运河的湿气漫进马车,贾悦将染血的琉璃碎片包进帕子。
沈墨伞骨间垂落的蓝丝线不知何时缠上她发间银簪,随马车颠簸发出细微铮鸣。
她忽觉耳后微凉,抬手摸到片冰莲花瓣,沈墨温润的嗓音恰在此时响起:\"薛家香料船沉得蹊跷,姑娘方才说的伽楠香......\"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滞涩,贾悦掀帘望去,正见两盏八角宫灯晃进荣国府西角门。
王夫人房里的周瑞家的提着食盒立在影壁前,鬓边金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那食盒缝隙间漏出缕伽楠香气,与薛蟠琉璃球炸裂时的味道如出一辙。
\"五姑娘可算回来了。\"周瑞家的屈膝行礼,眼皮却掀起三分打量沈墨的衣摆,\"太太让送些冰镇杨梅汤,说是给姑娘压惊。\"食盒开阖间,贾悦瞧见最底层摆着个缠蓝线的檀木匣,与她今晨在赵姨娘窗下见到的一般无二。
沈墨的折扇忽地展开,扇面泼墨山水间藏着句小楷:\"蓝田日暖玉生烟\"。
周瑞家的瞳孔骤缩,食盒险些脱手。
贾悦接过杨梅汤时,指尖擦过檀木匣边缘,伽楠香混着血腥气直冲喉间。
暮鼓声里,薛家别院的书房烛火通明。
薛蟠裹着貂裘缩在太师椅上,面前炭盆爆出几点火星。
他肿胀的右手浸在药酒里,靛蓝墨痕已蔓延至肩头。
屏风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腰间玉佩刻着半朵冰莲。
\"废物。\"黑衣人将金锁掷进炭盆,火光中\"蟠\"字扭曲成蛇形,\"沈家小子竟能勘破兖州卫的暗桩,看来那位大人说得没错......\"他忽然抓起药酒泼向薛蟠伤处,靛蓝墨痕遇酒即燃,幽蓝火舌中浮出九曲纹路。
薛蟠的惨叫惊飞檐下宿鸟,黑衣人却抚掌而笑:\"好个沈墨,竟把漕运暗纹炼成蚀骨毒。
不过这样也好......\"他摘下面具往炭盆里一掷,火光映出半张与沈墨七分相似的脸,\"明日你去求姨母,就说要请五姑娘过府赏莲。\"
荣禧堂的更漏滴到戌时三刻,贾悦对镜取下银簪。
缠在上面的蓝丝线突然绷直,拽着簪尖指向东南方。
铜镜里映出窗外晃动的灯笼,王熙凤的笑语混着平儿的劝慰声飘进院子:\"......到底是庶出的,也值得宝兄弟惦记?\"
簪头蓝光骤亮,贾悦猛然回头。
窗纸上八瓣冰莲的投影正在消融,融水在案几汇成个\"危\"字。
她将染血的帕子压到砚台下,忽听屋梁传来瓦片轻响,似是夜猫踩过,又像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沈墨立在贾府最高的望月阁顶,手中卷轴展开三寸。
漕运图上东南河湾的标记渗出血色,与薛家别院升起的黑烟遥相呼应。
他袖中蓝线突然齐齐震颤,线头指向大观园方向,那里正传来悠远的击磬声。
\"姑娘可愿再赌一局?\"他对着虚空轻笑,指尖抚过卷轴边缘的孔雀蓝暗纹。
夜风卷起半片烧焦的纸钱,上面残留的冰莲纹路,与王夫人佛龛里供奉的往生咒竟有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