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贾悦轻声唤道。
穿茜红短袄的姑娘立刻凑过来,眉峰挑得像把小剑:\"姑娘可是要我盯着袭人?\"
贾悦点头:\"她今日格外殷勤,连鞋尖都换了新绣样。
你记着,她往哪处去,和谁说话,都要悄悄记下来。\"她摸出个锦帕塞给晴雯,\"这帕子浸了沉水香,你别带在身上,等她走后,捡她碰过的东西擦一擦。\"
晴雯接过去,眼睛亮得像星子:\"姑娘放心,我定把那狐媚子的行踪瞧个通透!\"
雨势渐小的时候,沈墨的信鸽到了。
春桃捧着个小竹筒进来时,贾悦正对着库房的账本皱眉——近三个月绣坊的丝线损耗比往年多了两成,偏偏都是些贵重的金线银线。
她拆开竹筒里的信笺,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扑面而来:\"贾珍三日前在城外茶棚会过一人,戴斗笠,着青绸衫,与诗会幕后人特征相符。\"
贾悦的指尖在\"青绸衫\"三个字上顿住。
前日小柳说的青绸衫,昨日贾珍的玉佩穗子,今日小菊说的缠枝莲包袱...原来这张网,早在诗会时便已张开,不过是借绣坊订单来折她的羽翼——若宫缎误了期,老太太面上无光,她这个管绣坊的庶女,便再难在贾府立住脚。
\"春桃,去把周瑞家的请来。\"贾悦将信笺投进炭盆,火舌舔过墨迹,\"你告诉她,就说新置的丝线摸着发涩,怕是染坊偷工减料。\"
周瑞家的再来时,贾悦正捏着段金线叹气:\"这颜色比往年暗了三分,缝在宫缎上可怎么好?\"她声音里带了些懊恼,\"罢了,明日我亲自去染坊问问,若是不成,这订单...\"
\"五姑娘万不可说这种话!\"周瑞家的急得直搓手,\"这消息可不能传出去,要是被上头知道了...\"她突然住了口,眼神闪烁。
贾悦垂眸轻笑:\"我原也没打算声张,只是善保家的昨日还说绣坊要出岔子,倒让我有些犯愁。\"
周瑞家的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和绣娘们说,让她们闭紧了嘴!\"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方才我瞧着袭人往库房去了,莫不是去看新丝线?\"
贾悦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
直到掌灯时分,晴雯才溜进耳房。
她的茜红袄角沾着泥,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袭人午后去了后巷的绣楼,和个穿青布衫的婆子说了半柱香的话。
那婆子走时,袖里鼓囊囊的,像是塞了包袱。\"她从怀里摸出块碎玉,\"这是我在她们说话的石凳下捡的,刻着'永庆'二字——前儿姑娘说诗会幕后人的玉佩上有这两个字!\"
贾悦捏着碎玉,只觉掌心发烫。
她将碎玉收进妆匣,又从匣底摸出那日在门槛后瞥见的半片青绸——和小柳说的,和贾珍的玉佩穗子,和袭人鞋尖的并蒂莲,原来都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
\"姑娘!\"外头突然传来绣娘的尖叫,\"库房的角落里找着丢失的丝线了!
整整齐齐码在旧木箱里,一点没坏!\"
贾悦猛地抬头,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一片碎金。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扶着春桃的手往库房走。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后探出来,将青石板照得发亮。
转过抄手游廊时,她听见前头传来喧闹声,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像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五姑娘!\"春桃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您瞧那墙根!\"
贾悦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月光下,一截青绸衣角正从库房后窗的缝隙里往外缩,像条被惊着的蛇,转眼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