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庙修缮(六)(1 / 2)

我是王溥,松木囚笼的缝隙渗着淮南梅雨天的霉味,我蘸着唾沫在稻草上记账。

账本早被搜走了,指尖在草杆划出的痕迹却停不下来——三年前李记窑厂送来的翡翠笔洗,釉色里掺着七分火候的贪念。

那日我初任工部主事,江南运来的金砖堆满仓廪。

晨光斜切入库房时,我在丈量尺底部刻了道凹槽。就这半寸之差,三万块金砖的账簿上凭空多出八百块空缺。

后来杨记钱庄的地窖里,那些砖块摞成了貔貅的形状,每块底面都烙着\"忠\"字。

最得意的把戏是用开封府的朱砂掺灰浆。每逢御史巡查,就让匠人在檐角描几笔符咒。

巡检使们仰头看那些歪扭的篆文时,总夸我\"持身清正\",却不知朱砂里浸着扬州盐商的银票碎屑。

去年腊月抱病审账,我裹着貂裘数银锭,手炉里烧的竟是南唐送来的免税文书。

记得给李有财传授心法那日,暴雨冲垮了西配殿的垂脊。

我俩躲在藻井下喝酒,我指着滴水的椽木教导他:\"看见没?这虫蛀的孔洞得用契丹进贡的松脂补,但账目要记成淮南榆木。\"

酒坛底晃动的波光里,他恍然大悟的表情活像只开窍的胖头鱼。

那些翡翠骰子原是意外之喜。工部收押的南唐贡品里,我独爱这套赌具——六面雕的\"廉\"字在烛光下会变形成\"贪\"字。

中秋夜宴上,我拿骰子与枢密使赌酒,骰子落桌时总能把\"廉\"字正对官家。

可惜后来骰盅被换成了黄铜镇纸,砸碎骰子的声响惊动了檐下的暗卫。

如今蹲在囚室里编草绳,倒想起年少时编柳筐的手艺。前日狱卒送来刷漆的鬃毛刷,握柄上刻着西夏文的\"蠢\"字。

最讽刺的是刷墙用的灰浆,正是我改良的糯米配方——黏得能封住棺材板的稠度,却封不住三十年前那个在库房做假账的寒门书生。

前院传来凿石碑的声响,听说要刻《工部戒贪令》。

我悄悄在茅草垫下攒了三根鬃毛,打算趁夜在墙脚刻行小字:\"莫学王溥画符咒,朱砂褪色现银钩。\"

可惜昨日狱卒收走毛笔时,那抹冷笑分明是李有财惯常的表情。

昨日大雨冲塌了北墙,我蜷缩在漏雨的角落,忽然笑出声。

当年太庙藻井的铜钱机关,竟与老家漏雨的茅屋构造相似——都是外头光鲜里头糟,经不起半柱香时辰的暴雨浇。

只是那时我举着油纸伞接漏,而今却用破碗盛雨水磨墨,在掌心写\"悔\"字蘸着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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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掰开半生不熟的红薯,瓤心里嵌着颗青铜齿轮:\"陛下这火候掌握得妙,怕是连司天监的浑天仪都要甘拜下风。\"

齿轮内壁的契丹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三年前幽州烽燧里发现的机括零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