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军械库的夯土墙渗出阴冷潮气,陈老三举着松明火把凑近陶瓮,鼻尖几乎贴到发黑的硫磺块上嗅了嗅,扭头啐了口唾沫:\"苏大人,这他娘是硫磺还是马粪?王峻那老匹夫克扣军需倒是一把好手!\"
火把光影里,瓮底沉淀的杂质泛着可疑的绿斑——分明是掺了腐草灰的劣等货。赵匡胤蹲在墙角用佩刀刮取硝土,刀尖在茅厕石缝里刮出刺耳声响,闻言头也不抬地嗤笑:\"王枢密使连战马草料都敢掺沙子,何况区区硫磺?\"他脚边竹筐已积了半筐灰白晶粒,那是连日从马厩墙根、茅厕角落刮来的硝土,混着牲畜尿骚味直冲脑门。
我揉着被熏得发疼的太阳穴,瑞士军刀撬开最后一袋炭粉。前日郭威拍着血玉佩说\"天时将至\"时的独眼精光犹在眼前,可眼前这堆\"军需物资\"连烧灶都不配。
陈老三突然把火把往墙缝一插,蒲扇大的巴掌拍在案上震得陶瓮乱晃:\"要俺说,直接摸进王峻那老狗的私库!去年剿黑风寨时,俺亲眼见他私吞了二十车辽东火石...\"
话音未落,库门忽被踹开,王峻的亲兵队长提着灯笼晃进来,皮靴碾过硝土堆冷笑:\"陈校尉好记性,可还记得私闯枢密使府库该当何罪?\"灯笼光映出他腰间新佩的鎏金鱼符——那是三日前王峻升任枢密副使的赏赐。
赵匡胤慢悠悠起身,佩刀在掌心转出朵刀花:\"刘队正这话奇了,苏大人奉郭枢密使之命研制退敌神器,倒是要您来指点该用什么料?\"他刀尖忽地挑起块硫磺弹向对方,\"还是说王枢密使觉得,隐帝的绣衣使比契丹铁骑好对付?\"
硫磺块擦着刘队正耳畔掠过,在墙上砸出团黑印。亲兵队长铁青着脸退出门时,陈老三冲他背影狠狠比了个下流手势,转身从裤裆里掏出个油纸包:\"瞧俺藏的好东西!前日摸营时顺的辽东精硫磺!\"
硝石提纯花了整两日。陈老三按《武经总要》所载架起大铁锅熬煮硝土,滚滚黄烟熏得他涕泪横流,边搅动木勺边骂:\"写这破书的酸儒定没亲手熬过硝!\"赵匡胤抱来柴房积灰的《乙巳占》垫在锅底,美其名曰\"以火德破秽气\"。
待锅底析出雪色结晶时,我摸出手机对照化学公式——碎屏蓝光扫过硝粉,虹桥书生突然在锁屏上以袖掩鼻,像素化的袍角泛起焦痕。
第三日晨,军械库炸响惊动全营。陈老三满脸黑灰从烟雾里爬出,手里攥着半截竹筒狂笑:\"成了!这动静比除夕爆竹带劲!\"赵匡胤拎着水桶冲进来,一脚踹翻冒着青烟的柴堆:\"带劲?三里外的巡哨都听见了!\"
当夜郭威亲临军械库,独眼在火光里明暗不定。
王峻跟在身后阴恻恻道:\"苏少卿若把营房烧了,倒省得隐帝派兵...\"话音未落,陈老三突然点燃竹筒掷向夜空,一声炸雷惊得战马嘶鸣,紫色烟雾在空中凝成模糊的龙形。
柴荣在帐外高呼:\"天降祥瑞!紫气东来!\"三万士卒的欢呼声震落屋梁积尘,郭威抚掌大笑:\"好一道紫鳞雷!王枢密使可要近观天威?\"王峻踉跄退步时,赵匡胤顺势将一包硫磺粉塞进他后领。
第五日破晓,百枚\"雷鸣筒\"裹着红绸列在祭坛前。陈老三指尖捻着浸油的麻绳引线,贼兮兮凑近我耳语:\"苏大人,俺在王老狗卧房梁上藏了俩大家伙...\"黄河的风卷着冰凌拍打岸边,我望向对岸隐约的汴京灯火,手机在袖中微微震动——虹桥书生展开的卷轴上,星图正与郭威祭天文告上的谶语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