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首 唱!(1 / 2)

医院天台的夜风卷着消毒水气味,姚峙暄把贝斯弦绷在消防水箱的扶手上,金属震颤混着远处急救车的鸣笛,在晾衣绳上的病号服间荡出回音。她从护士站顺的荧光胶带缠满琴颈,在月光下画出歪扭的星轨:“未曦姐,把你爸的领带系在音箱上!”她晃了晃从父亲衣柜偷拿的条纹领带,“让他的‘体面’给我们当共鸣箱!”

李栖野蹲在鼓组旁灌廉价白酒,酒瓶标签被她撕下来当鼓皮补丁:“楼上精神科的大爷刚才敲着饭盒给我打节奏,”她弹了弹镲片上的输液管流苏,“说我们的鼓点比心电图还带劲。”赵未曦摸着吉他上的碎玻璃装饰,那是姚峙暄从父亲摔碎的全家福相框里捡的,棱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恰好遮住琴身的划痕。

天台铁门突然被撞开,父亲的身影裹着夜风闯进来,西装革履在病号服中间格外刺眼。他盯着赵未曦披风上的焦蓝布料,那是母亲偷偷塞进她背包的、窗帘最后的残片:“你妈在病房哭到缺氧,”他的皮鞋碾过姚峙暄用x光片摆的LoGo,“她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刺激。”

李栖野的鼓槌悬在半空,烟头在口罩挂绳上明明灭灭——那是姚峙暄从发热门诊捡的荧光绿口罩,被她改成了鼓槌套。“叔叔,”她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消防栓,“您知道未曦在超市每天搬多少箱牛奶吗?够填满您办公室的荣誉柜。”姚峙暄趁机举起手机,相册里存着赵未曦凌晨在便利店啃冷饭团的照片,“她指尖的血泡,比您的奖杯更配当摇滚勋章。”

父亲的视线落在赵未曦手腕的小蓝花上,那是姚峙暄用母亲的蓝墨水画的,三天来第一次没被洗去。他突然伸手去拽她胳膊,却被李栖野用鼓槌挡住,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栖在水箱上的鸽子。“别碰我的吉他手,”李栖野的声音比月光更冷,“她还要用这双手,在您的会计报表上弹破所有谎言。”

姚峙暄突然把贝斯弦拨向父亲的领带,金属滑音刮过空气:“叔叔要不要点歌?”她晃了晃挂在琴弦上的工牌,“《论增值税发票与摇滚和弦的共振频率》,独家曲目哦。”赵未曦看见父亲的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她们用吊瓶支架改的麦克风架,最终落在天台边缘的“床位狂想者联盟”涂鸦上——那是姚峙暄用母亲的口红画的,三个小人脚踩病床,举着用听诊器改的效果器。

“我数到三,”李栖野突然掏出打火机,火苗照亮她眼底的血丝,“要么滚,要么听我们唱完这首歌。”她踢了踢鼓凳,上面放着姚峙暄用病历本改的歌词本,“关于您烧掉的蓝花窗帘,和您锁在保险柜里的、未曦的童年。”

父亲离开时,西装后摆勾住了姚峙暄挂的病号服,布料撕裂声混着李栖野敲出的第一声鼓点。赵未曦看见他在铁门后停顿半秒,背影像被谁抽走了所有力气,却始终没回头。姚峙暄的贝斯声突然柔和下来,哼起母亲曾在厨房哼的民谣,却在副歌部分突然炸裂,贝斯弦擦过消防栓,发出金属的哀鸣。

“来!”姚峙暄甩了甩染成荧光绿的发尾,“让天台的星星当我们的观众!”她把从护士站顺的葡萄糖注射液挂在音箱上,液体晃动的光影映在赵未曦脸上,“未曦姐,这次换你吼副歌,就像你十二岁那年,把撕碎的吉他谱粘在日记本里那样用力。”

李栖野的鼓点敲碎了夜的寂静,赵未曦的琴弦在冷风中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她望着远处高楼的霓虹,想起出租屋的床位——三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中间堆着姚峙暄捡的旧沙发,李栖野的烟头在烟灰缸明明灭灭,自己的吉他靠在墙角,琴弦上永远挂着没摘的星星挂饰。原来所谓的狂想,从来都不是逃离,而是在破碎的现实里,用跑调的歌声缝补出属于自己的星空。

姚峙暄突然指着水箱倒影笑出声:“看!我们的影子和星星重叠了!”李栖野的鼓槌在镲片上敲出长音,姚峙暄的贝斯弦震颤着扫过所有音阶,赵未曦的指尖在碎玻璃装饰上划出血痕,却依然准确按响了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和弦。夜风掀起她们用病号服改的演出服,焦蓝布料在月光下像团不会熄灭的火,烧穿了所有沉默的谎言与未说出口的期待。

远处的急救车笛声渐远,天台铁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穿皮靴的朋克女孩,举着手机录像:“楼下精神科的大爷说,你们的演出让他想起年轻时偷听过的地下乐队!”她晃了晃手里的啤酒,“老板说,只要你们能在护士站贴满我们的海报,下周锈铁酒吧的暖场时间翻倍。”

李栖野接过啤酒灌了一口,鼓槌在水箱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先说好,我们的海报要用未曦爸的税务报表当底纸。”姚峙暄立刻掏出马克笔,在病历本背面画下新LoGo:三个床位拼成的火箭,尾部拖着焦蓝的火焰,“就叫《床位号:永不降落》,酷吧?”

赵未曦摸着琴弦上的血珠,突然听见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条消息,只有张照片:她曾住的房间,保险柜门开着,里面整齐码着她的旧画稿、被撕碎又粘好的吉他谱,还有瓶没拆封的蓝墨水。她盯着照片,直到姚峙暄的贝斯声响起,李栖野的鼓点落下,才发现母亲的备注写着:“墨水是你爸偷偷买的,和你初中用的同一款。”

天台的风掀起姚峙暄的贝斯谱,纸页哗啦啦响,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赵未曦调了调跑音的琴弦,发现姚峙暄在她的和弦笔记旁画了小蓝花,每朵花心里都写着“去他妈的完美”。李栖野突然把鼓槌塞进她手里,自己抄起漏了底的搪瓷盆接水,水滴落进盆里的声音,恰好对上姚峙暄新写的鼓点节奏。

三个女孩的笑声混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医院天台荡开。赵未曦知道,父亲的西装下藏着怎样的愤怒,母亲的账本里夹着多少未寄出的关心,但此刻,她们的乐器还在震动,演出服上的亮片还在发光,而姚峙暄已经在构思下一场演出——用输液管做灯光效果,在儿科病房前弹《玩具熊的午夜狂想曲》。

锈迹斑斑的消防栓旁,“床位狂想者联盟”的涂鸦在夜露中微微发亮,三个小人手拉手,中间那个抱着吉他的女孩,衣角绣着朵永不凋零的小蓝花。赵未曦按响琴弦,跑调的音符穿过晾衣绳上的病号服,穿过父亲离开时带起的穿堂风,穿过母亲病房的玻璃窗,最终落在她们拼凑的、摇摇欲坠却温暖的星空里——那里没有完美的和弦,只有三个女孩用伤痕与梦想,敲打出的、属于自己的节拍。

医院天台的荧光灯在凌晨三点闪了两下,终于熄灭。姚峙暄蹲在地上收集散落的x光片拨片,贝斯弦还缠在消防水箱扶手上,像条银色的蛇。赵未曦揉着指尖的血泡,看李栖野用鼓槌把父亲勾破的病号服挑在音箱上,破洞在夜风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你刚才提到搬牛奶的次数,”赵未曦突然笑出声,指尖弹了弹姚峙暄的贝斯包,“比我在超市理货时扫过的条形码还多。”姚峙暄立刻跳起来,荧光绿发尾扫过赵未曦的吉他:“那是战术!”她晃了晃从父亲西装口袋顺的袖扣,当作贝斯旋钮装饰,“每次看叔叔脸色变青,我就知道离成功不远了。”

李栖野灌完最后一口白酒,酒瓶在水箱上磕出闷响:“下次该换我出场,”她抹了把嘴角,烟头在口罩套上烫出个新洞,“老子能把他的领带扯下来当鼓绳,绝对比超市促销彩带带劲。”姚峙暄突然掏出马克笔,在李栖野的鼓槌上画了个搬牛奶的小人,旁边标着“未曦专属应援节奏”。

三人挤在电梯里往下晃,姚峙暄的贝斯弦蹭到按键面板,发出刺耳的蜂鸣。赵未曦盯着手机里母亲的照片,保险柜里的蓝墨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突然发现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是父亲的字迹:“未曦初中最爱这种蓝。”她迅速锁屏,怕李栖野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明天去码头找废铁!”姚峙暄用输液管在电梯镜面画火箭,“给未曦的吉他装个铁皮护板,刻上‘谢绝会计爸爸的关心’。”李栖野踢了踢鼓包,镲片撞在电梯壁上:“先搞定仓库租金吧,管理员说再拖就要拿我的鼓槌当废铁卖。”她突然转身,鼓槌敲在赵未曦肩膀上,“不过今晚的演出,老子打鼓时看见你爸在铁门后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