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小姐大婚,乃是传遍整个东京城的大事儿。
甭管什么朝代,八卦永远是人们亘古不变的传统,几天时间,大街小巷的传言已经是传的五花八门儿,有的说男的早些年便和陈家小姐相识,二人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如今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给个台阶儿下,还有的说那公子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两家早有婚约,只是男子家道中落,陈家便不认这门亲事,如今男子回来便是为了争口气。
甭管哪种说法,相同之处是当东京城的女子听到男女二人故事之后无不感动得泪流满面,纷纷想要来亲眼见证这一佳话。
大婚前一日,陈府外。
一年轻道士入府。
对于这位年轻道士的登门的消息,陈家上下鲜有人知,只有些个府里老人因为招待伺候的缘故瞧见了几眼,但随即便被上头下了命令此事不可外传,起先还有些个胆大的私下里议论两句,但在听说这年轻道士是打龙虎山而来之后便纷纷住嘴。这些个长年待在世家门阀的下人仆役们,耳濡目染之下,哪个不是人精?庙堂官员私通江湖门派本就是大忌,再加上如今正是朝堂暗流涌动的时候,若是这消息从自己嘴里传了出去,天知道明个儿睡醒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自己身上。
陈家后院一处平日里不允下人们来往的偏房内。
年轻道士席地而坐。
看模样是在占卜,不过用的却并非揲蓍,而是更为简单的金钱卦。
除了年轻道士,屋内仅有陈临,曾会二人。
“小道长?如何?卦象可看出好坏?”
说话的是陈临,对这位龙虎山而来的年轻道士言语间颇为恭敬。
一旁的曾会虽未讲话,但从表情也可看出,对卜卦结果颇为在意。
“凶中有吉。”
年轻道士不紧不慢缓缓开口说道。
尚是叔侄相称的一老一壮二人闻言皆是眉头微皱。
对于眼前这位小道长的占卜之术,叔侄二人并未有丝毫怀疑,小道长虽然年轻,但论辈分,却是实打实的当今道教龙虎山一派第二人。
龙虎山前任掌教占卜之术闻名天下,据说大宋开国之后,天子屡次派人拜访,意图让其为大宋朝推演国运,皆未应允,龙虎山也因此不得赵家天子圣眷,让青城山的道统地位逐渐式微,但这也恰恰印证了这位前任掌教占卜之术的高深。
而眼前这位年轻道士,正是龙虎山前任掌教亲传关门弟子,宋清照。在多年前与青城山颇有渊源的曾家更是知道,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道长,不但继承了前任掌教的全部衣钵,在占卜一道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究竟是凶多,还是吉多?”
对于明日女儿婚事,不仅仅关乎女儿幸福,对陈家来说,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陈临心中难免不安。
“凶多。”
年轻道士坦言。
曾会,陈临二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
“所以贫道来了。”
未等叔侄二人开口,年轻道士便接着说道。
二人这才算松了口气。
“言下之意,小道长有破解之法?”
一直从未开口的曾会问道。
“既是凶中有吉,即便贫道不插手,最后也自然是逢凶化吉。”
年轻道士说话依旧是不紧不慢,看得出这位应是龙虎山辈分第二人的年轻道士并未想往自己身上招揽多大功劳以换取这曾陈两家的感恩戴德。
“小道长这么说,我便心安了。”
得到答复的曾会此刻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眉头紧皱。
“我有一符,陈家主可交于令女。”
年轻道士看向陈临说道,陈临闻言慌忙上前。
年轻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张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平安符递与陈临。
“多谢小道长,稍后我便交于女儿带在身上。”
陈临恭恭敬敬地接过年轻道士递来的平安符。
“今日不如小道长便在府上住下,也好让陈家略尽地主之谊。”
“东西已经送到,贫道还要去寻师兄,便不叨扰了。”
年轻道士双手合十施礼,随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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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陈家小姐闺房内。
小荷正在伺候自家小姐梳洗。
铜镜前,
陈婉约脸上挂着一丝愁容,面对这渴望已久的爱情硕果当前,反倒并未有寻常女子大婚的欣喜。
“今个儿小姐未出屋,不知道府上可忙活了,全府上下都忙活着收拾家里,听说前院的红灯笼现在都开始亮了,京畿道各家达官显贵也都送去了喜帖,下人们都说,府上好些年没这味儿了。”
像是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心事,小荷便想着找些欢快的事儿说给自家小姐听。
“小荷,我是不是......给父亲与哥哥又添了许多负担?”
得知父亲这几日常常深夜未眠,虽然从未将这些事向陈婉约说过,但陈婉约也是知道,这些日子父亲内外奔波,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缘故,因为自己的任性,不但为父亲平添了这些负担,连累陈家上下,甚至还将哥哥未来的亲家牵扯进来,自家哥哥能与曾家结亲本就算是高攀,如今又冒出这么一茬,想到此处,陈婉约脸上多了一丝愧疚。
“小姐说的哪里话,您跟宋先生情投意合,是满东京城都传开的好故事,如今东京城哪家的年轻男女不被小姐和宋先生感人至深的故事所感动?”
小荷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小姐担心的是影响大公子的婚事,但是小姐切莫多虑了,虽然人家曾家是读书世家,的确规矩多,可是人家道理也懂得多,甭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小姐咱们都不输理,而且人家也没计较,别忘了,如今您和宋先生可是管家钦点的婚事,谁还敢有意见不成?听说曾家的老爷子还在官家那升了官呢,说不好就是托了小姐您的福呢!而且别看老爷平日里板着个脸,其实是打心眼里疼小姐,如今有了老爷和官家撑腰,宋先生虽然先前遭遇不好,但也是知书达理,要我说,小姐您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小荷一边讲话,一边拈着梳子给自家小姐梳头。
“想来哥哥跟那曾家小姐也算是情投意合,若不是为了成全我,两个人的婚事也早该提上日程了吧?如今两家虽然依旧交好,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碍于官家的诏书才会妥协,日后不知会不会因此有了芥蒂,说起来,还是有些对不住他。”
陈婉约表情复杂。
“小姐你又多想了,咱们家虽算不上门第显赫,可国朝宽容,即便是商贾照样可以登科考取功名,小姐跟大公子都生得好看,也是不少显赫人家都抢着跟咱们家结亲呢,甭管是娶了小姐还是嫁给大公子,那也都是日后要跟着享福的,小姐切莫要妄自菲薄了。”
小荷打小陪伴陈婉约左右,两人一同长大,除了主仆之情,还有姐妹之谊,看着自家小姐患得患失的模样,小荷是打心眼儿里心疼。
“小荷,明日我要去府前迎客。”
陈婉约突然扭过头,正在认真梳头的小荷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