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鸡蛋,几口就吃完了,李步蟾一仰头,把甜酒喝完,抹抹嘴。
很普通的鸡蛋,甜酒也没放糖,不甚甜,却有着世间最鲜美甘甜的味道。
这个鸡蛋吃完,他李步蟾就九岁了。
李步蟾的前世,是某地二号的秘书。
八年前,他陪着老板赴京跑部,连续三场大酒,让他直接奔了地府。
到了奈何桥头,一海碗六十八度的孟婆汤,愣是没把他撂倒,居然让他保留着记忆,投胎来到了这方天地。
那一天,是正德九年三月初八。
正值那年的清明。
蒋桂枝把两只碗并排放在灶台上,舀上擂茶斟满,让李步蟾端碗吃茶,她自己却只闷头吃了两口,又把碗放回灶台上,重重地一顿,握着拳头,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李步蟾将碗拿起来,送到蒋桂枝嘴边,柔声道,“先吃东西,不吃东西,我们怎么长大?不长大,怎么打回去?”
蒋桂枝定定地看着李步蟾,李步蟾笑着点点头,她展颜一笑,眼泪掉到茶碗里,被她大口地吃掉。
看着蒋桂枝笑了,李步蟾笑得更大声。
好一个金轮禅院,使得一手好闷棍,偌大的阵仗,用来对付一个黄口小儿。
如今的黄口小儿胜不过他们,却胜得过自己。
越是受了欺负,感到痛苦,越是要笑。
越是别人希望看到自己痛苦的时候,自己越是要大声地笑。
两个小人儿在笑声中吃着擂茶,小小的肚皮,原本只吃得下两碗,他们却都吃了三碗。
“好饱好饱!”
李步蟾捂着肚子,合计道,“桂枝,这事需要去找刘世叔帮忙,你去将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顺道去换些银钱回来。”
蒋桂枝应承着,将碗筷洗净收好。
别看两人都还只是小小童子,但也有一些出息进项。
靠着家里的竹林,蒋桂枝砍下春笋制成笋干,这是一宗。
李步蟾从前世带来一手钓鱼的绝技,每日的晨练,就是跑到资水垂钓,收益比笋干还要大不少。
等蒋桂枝上蹿下跳地,将家里半个月的存货都取出来,堪堪装了一篓。
瞧着分量不轻,李步蟾拿过一张凳子,两人将竹篓抬到凳子上,李步蟾蹲下身,展臂背上竹篓,再缓缓起身。
蒋桂枝又转身撕下一缕棕叶,穿着两尾早上刚钓的鲫鱼,放在李步蟾的手上,跟着李步蟾走出家门,倚着一根楠竹,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离去。
等那个背影看不见了,原本明媚的小脸又阴了下来,李步蟾想逗她开心,她又何尝不是想逗李步蟾开心?
***
李步蟾背着竹篓,从村子里穿过,阡陌之间,鸡犬相闻。
时而有村民行走,呼儿唤女串门吹牛,擦肩之际,却不见一人跟李步蟾寒暄招呼。
这个总角小童似乎是透明的,他和村民之间,无善无恶,无冷无暖,似乎是字面意义上的“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