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音今日既没骑马,也没坐轿,在青罗伞下昂首阔步,石安之跟在钱大音后面,被几名皂隶簇拥着,到了村口,所有的人伏了一地。
钱大音让众人起身,淡淡地扫了李步蟾一眼,眼角露出一丝厌恶,背着手站在青罗伞下,询问了彭司吏几句之后,便闭目养神,如同牌坊顶端蹲着的石狮子。
刘诗正与李步蟾欣喜地走到石安之跟前见礼,一眨眼,两个多月没见,石安之显得又清减了。
石安之微笑着拍拍李步蟾的肩膀,随口问了刘诗正几句,三人一起走到土地庙旁边,也不说话,等着时候的到来。
“嘚嘚嘚……”
过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响,这次的马蹄声分外的急促,钱大音双目一睁,果然听到马快大声禀告道,“县尊,来了!”
钱大音使劲一甩衣袖,“啪啪”两声,走到河边往码头方向一望,果然见到一艘客船行过了江心,向码头靠了过来。
按照官场礼仪,迎接上官,当地官员需带领当地士绅出城远迎,但钱大音却非但不敢远迎,连码头都不敢去,只敢让人将方圆两里之地戒严。
大明律规定,巡按御史巡按各地,各地官员不许迎送,别的巡按不知如何,这位毛巡按是真不让迎送的。
钱大音不敢造次,吩咐彭书吏做好准备,过来跟石安之说了两句,两人站在队伍前头,石安之一招手,让李步蟾站在他的身侧。
不久,从沙湾到镇口,空空荡荡的道路上,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他们朝四周看了看,后面那人朝这边一指,前头的人点点头,两人便移步往这边走来。
彭司吏一扬手,乐队分列两边,鼓乐大作,钱大音往前疾行几步,拜倒在地,“下官安化知县钱大音,恭迎御史!”
“都起来吧!”毛伯温抬抬手,让众人起来,又亲自走到石安之身前,将他搀起来,“若素兄,你是前辈,无须如此啊!”
石安之就势起身,拍拍膝下的灰尘,“这里不是学宫,御史是上官,规矩不可偏废。”
若是在学宫之内,石安之可以按照学校规矩,先生最大,但在学宫之外,他只是学官,必须礼迎。
两人素未谋面,但毛伯温在动身之前,自是将此地官场的档案浏览过的。
石安之登科是弘治十八年,高居第二甲第三十六名,而毛伯温登科是正德三年,比石安之晚了一科。
毛伯温笑了笑,看着石安之身旁的童子,“孺子,还记得我否?”
钱大音与一众人等都竖起了耳朵,原来,李步蟾与这位天使有旧?
李步蟾自己也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这位有过交集,上次去巡按察院,毛伯温并不在,他也只是见过一位书吏罢了。
他看着毛伯温,毛伯温也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李步蟾突然心里一亮,想起来在城南书院外头,有一个“古道西风瘦马”的吃瓜群众,“是你?”
“真想起来了?”
毛伯温不禁有些诧异,当时只是匆匆的惊鸿一瞥,此时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还能回想起来,确实天资惊人。
他不由得展颜赞道,“你这份强记之能,可称之“小应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