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的不是扮相,是规矩。” 苏明远转身时,水袖和裙角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春蚕吃叶子,“当年韩世昌先生演《游园惊梦》,光贴片子就用了二十一片,每一片都照着《牡丹亭》的插图来。咱们现在少一片、偏一点,都是对不起杜丽娘。”
去舞台的甬道铺着红毯,苏明远扶着林婉儿的手,感觉像踩在云上。厚底靴下的路高一脚低一脚,他想起第一次走现代红毯时,因为裙摆太长摔倒的尴尬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什么?” 林婉儿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眼角眉梢都是水袖的韵味,比平时多了几分女人的柔婉。
“刚到现代的时候,我把电梯按钮当宫门令牌研究。” 他轻声说,“现在觉得,这厚底靴和高跟鞋没什么不一样 —— 都是用身体记住规矩,用规矩显出风情。”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被红毯接缝处卡住脚跟,踉跄着扶住墙。林婉儿惊呼一声,却见他手腕一抖,水袖像惊鸿一样掠过墙面,借着势做出一个漂亮的 “卧鱼” 姿势。甬道尽头的导演组突然鼓掌,有人喊:“这临场反应,比特效还厉害!”
舞台侧幕的穿衣镜前,苏明远盯着自己的旦角扮相看了很久。林婉儿站在他身后,伸手帮他调整鬓角的假发片:“知道吗?你刚才那步‘卧鱼’,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一样。”
“飞天?” 他笑了,水钻头面跟着晃了晃,“我不过是个被厚底靴困住的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 林婉儿绕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拂过他眉心的胭脂,“普通人能让千年后的观众为一片水袖、一片假发片掉眼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看个东西。”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巧的银片,刻着 “明远” 两个字,边缘还缠着几缕假发丝。“这是你前天扯破的水袖上的银线,” 她轻声说,“我找匠人打了个贴身符。”
苏明远看着银片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古代书生进京赶考,母亲总会在衣襟里缝个平安符。这时棚外阳光正强,透过幕布的缝隙照在林婉儿的头发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他心里一动,把银片塞进贴身的荷包里,水袖扬起时,戏服上的并蒂莲和她裙角的花纹交相辉映。
陈浩然躲在道具车后面,盯着苏明远的扮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助理举着手机凑过来:“您看,网上风向变了,‘男旦贴片子’上热搜了!” 屏幕里,苏明远勒头的特写镜头下,弹幕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东方美学!”
“原来古人化妆比现代女团还讲究!”
“突然懂了为什么说戏曲是流动的文物……”
“给我联系戏曲老师。” 陈浩然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金链子,“从明天起,我要学贴片子。” 助理目瞪口呆,他却看着远处的苏明远,苦笑着说:“不能让老祖宗看扁了,咱们现代人学规矩,不见得比古人差。”
棚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响,卷起一丝玫瑰露的香味。苏明远站在舞台中央,听着古琴师调琴弦的声音,突然想起早上在四合院喂鱼时,看到自己在鱼缸里的倒影 —— 那时候还没上妆,却觉得眉目间更透亮了。水袖在身边静静垂着,像两朵没开的白牡丹。他知道,真正的精彩,从来不在扮相上,而在骨子里的坚持。
檐角的铜铃突然响了,惊飞一只雨燕。千年的月光和今天的阳光在他的水钻头面上交叠,勒头的疼痛早已变成一丝清凉,顺着脖子流进心里。他轻轻吸了口气,榆树胶的草木香混着玫瑰露的甜,突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比戏里的 “姹紫嫣红” 更让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