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纪灵已然顾不上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冰冷的恐惧压过了耳中撕裂般的剧痛,也压垮了他身为大将的骄傲。
他猛地一咬钢牙,将残存的气力、连同那份不甘与屈辱,尽数灌入手中沉重的三尖两刃刀!
“吼——!”
一声困兽犹斗般的嘶吼自他喉间爆发。
刀锋之上,赤焰再次疯狂腾起、暴涨,瞬间化作一道席卷四野的巨大火焰圆环,灼热的气浪蛮横地向外推开一切!
正是他先前施展过的“熏天赫地”,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不顾一切的疯狂。
单福眼神一凝,面对这狂暴的火墙,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身形疾退,凌厉的攻势为之一缓。
就是现在!
纪灵捕捉到了这用生命换来的、转瞬即逝的空隙。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点留恋,猛地扭转庞大沉重的身躯,目光死死锁定战圈外人群相对较少的一条街巷。
双腿肌肉贲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那魁梧的身躯竟如同一颗脱膛的炮弹,朝着战圈之外猛冲而去!
几个沉重的脚步撼动地面,转瞬便冲至一处民居墙下。
他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奋力一点,沉重的甲胄仿佛失去了重量,整个人借力腾空,竟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灵巧”,重重落在屋顶之上。
瓦片碎裂声中,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沿着高低起伏的屋脊,几个纵跃起落,庞大的身影便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幕,消失无踪。
逃了。
袁术麾下,那位方才还气焰熏天、不可一世的首席猛将,就这么在绝对的劣势与剧痛中,选择了最不体面、却也最实际的应对——逃跑。
打不过就跑,跑得了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是纪灵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烙印进骨子里的生存铁律。
所谓的脸面、所谓的尊严,在冰冷的死亡威胁面前,轻如鸿毛,一钱不值。
“这……”
周围残存的袁术士卒,一个个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鸡崽,瞠目结舌地看着纪灵仓皇逃窜消失的方向。
火把的光芒映照在他们呆滞的脸上,映出无法置信的惊恐。
方才还威风凛凛,如同不败战神般的大将纪灵,竟然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干脆,如此狼狈,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就这么逃了?
那可是军中第一猛将啊!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所有人的天灵盖。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冷的铁器几乎要脱手滑落。
进,还是退?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今夜的任务,原本是奉命搜捕盗取玉玺的贼人。
顺便,劫掠那些富户的家财。
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被眼前这个孤零零站在街心的灰袍人彻底打乱了。
他甚至吸引了主将纪灵亲自前来。
结果,连纪灵都被他打得抱头鼠窜。
这让他们这些寻常士卒,如何是好?
上前送死吗?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先前被纪灵强行压下的混乱,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汹涌而起。
有人开始悄悄地向后挪动脚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街心那道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跑……跑啊!”
不知是谁先崩溃地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还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将军都跑了!我们还打个屁!”
“妈的!晦气!”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叫骂声,惊呼声,兵器掉落在地的哐当声混杂在一起。
不少纪律本就涣散的家伙,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只想尽快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场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稍微有些头脑,或许是某个底层军官的家伙,急中生智般地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弓箭手呢?”
“快!弓箭手放箭!”
“射死他!”
这一声喊,仿佛给混乱的人群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对啊!
他们这么多人,就算不敢近身肉搏,躲在远处用弓箭射,总能耗死他吧?
一时间,群情激奋,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对!放箭!”
“弓箭手!快过来!”
“射死这个家伙!”
叫嚷声此起彼伏,暂时压过了逃跑的骚动。
然而,这短暂的“同仇敌忾”还没持续几息。
一道更加响亮,带着浓浓怨气与绝望的吼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妈的!谁他娘抄家会带弓箭啊!”
“老子扛着两个箱子!弓箭有个屁用!”
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叫嚷着要放箭的士卒,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
是啊……
他们今夜出来,主要目的是什么?
是发财!是抢掠!
为了能多装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个小队不是分出一半人手专门扛着沉重的空箱子?
兵器都嫌碍事,恨不得丢掉。
谁还会带着那平日里几乎用不上的弓和箭?
原来……他们根本没有弓箭手。
这个残酷的现实,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虚假勇气。
街口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哗啦——!”
人群如同退潮般,猛地向后涌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犹豫,再也没有人叫嚣。
只剩下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推搡着,拥挤着,如同见了鬼一般,争先恐后地逃离这片染血的街口,逃离那个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他们胆寒的灰袍人。
转眼之间,原本拥堵的街道变得空旷起来。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以及……
街心,那道孑然而立的灰色身影。
单福依旧握着太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四十二章完)
......
长安。
“父亲,已经查实了。长安城破之日,确实有一男一女,各乘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与红马,从南门冲了出去。多方印证,应是云禄和那小子无误。”
“呼……人没事就好……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探马回报,一路向南,目的地,恐怕是南阳。”
“玉玺的消息刚从那边传来,这两人......唉,我担心他们又卷入这滔天的是非里。”
“我去一趟吧。”
“也好。今晚过了三更再走,防备城内知道你离开了。”
“好,我走之后,父亲也尽早撤军吧,别被城内军反咬了。”
“嗯,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