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权向吕蒙询问计策。吕蒙说:“我料想关羽的兵力稀少,一定不会从大路逃跑,麦城的正北方有一条险峻的小路,他必定会从这条路逃走。可以命令朱然率领五千精兵,埋伏在麦城以北二十里的地方;等他的军队到来,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只可在后面掩杀。他们的军队肯定没有战斗的心思,一定会逃奔临沮。再命令潘璋率领五百精兵,埋伏在临沮偏僻的山间小路上,这样关羽就可以被擒获了。现在派将士们攻打各个城门,只把北门空出来,等待他出城逃走。”孙权听了这个计策,让吕范再占卜一下。占卜完后,吕范禀告说:“这个卦象显示敌人会向西北方向逃跑,今天夜里亥时一定能将其擒获。”孙权非常高兴,于是命令朱然、潘璋率领两支精兵,各自按照军令去埋伏了。
且说关羽在麦城,清点骑兵和步兵,只剩下三百多人了;粮草也已经用尽。这天夜里,城外的吴兵呼喊着荆州各军士兵的姓名,翻越城墙逃跑的人很多。救兵又不见到来。关羽心中没有办法,对王甫说:“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如今情况危急,该怎么办呢?”王甫哭着禀告说:“今天这种情况,即使姜子牙重生,也没有办法了。”赵累说:“上庸的救兵不来,是刘封、孟达按兵不动的缘故。为什么不放弃这座孤城,逃进西川,重新整顿兵马,再谋划收复失地呢?”关羽说:“我也想这样做。”于是登上城楼观察。看到北门外的敌军不多,就问本城的居民:“从这里往北走,地势怎么样?”居民回答说:“从这里走都是偏僻的山间小路,可以通往西川。”关羽说:“今夜可以从这条路走……”王甫劝谏说:“小路上有埋伏,还是走大路吧。”关羽说:“即使有埋伏,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随即下令骑兵和步兵,整理好装束,准备出城。王甫哭着说:“君侯在路上,一定要小心保重!我和一百多名部卒,誓死据守这座城;城即使被攻破,我也不会投降!只盼望君侯能赶快回来救援!”关羽也流着泪和他告别。于是留下周仓和王甫一起守卫麦城,关羽自己和关平、赵累率领二百多名残兵,从北门突围而出。
关羽横刀向前,走到初更以后,大约走了二十多里,只见山凹处,战鼓和铜锣声齐鸣,喊杀声震天,一队兵马杀到,为首的大将是朱然,他催马挺枪叫道:“关羽别跑!趁早投降,免得一死!”关羽大怒,拍马挥刀前来迎战。朱然转身就跑,关羽乘势追杀。一阵鼓声响起,四下里的伏兵都冲了出来。关羽不敢恋战,朝着临沮的小路逃去,朱然率兵在后面掩杀。关羽所带的士兵,渐渐减少。走了不到四五里,前面喊声又起,火光冲天,潘璋催马舞刀杀了过来。关羽大怒,挥刀迎战,只打了三个回合,潘璋败走。关羽不敢恋战,急忙朝着山路逃去。背后关平赶了上来,报告说赵累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关羽非常悲痛惶恐,于是命令关平断后,自己在前面开路,随行的只剩下十多个人了。 走到决石的时候,两边都是山,山边全是芦苇和败草,树木杂乱丛生。这时已经快到五更结束了。正走着,一声呼喊,两边的伏兵全冲了出来,长钩和套索一起用上,先把关羽骑的马绊倒了。关羽翻身落马,被潘璋的部将马忠擒获。关平知道父亲被擒,火速赶来救援;背后潘璋、朱然率兵一起赶到,把关平从四面围住。关平孤身奋战,力气用尽也被抓住了。
到了天亮,孙权听说关羽父子已经被擒获,非常高兴,在营帐中召集众将。过了一会儿,马忠簇拥着关羽来到跟前。孙权说:“我长久以来仰慕将军的高尚品德,想要和您结成友好的关系,您为什么要抛弃我呢?您平时自以为天下无敌,今天怎么会被我擒获呢?将军今天还服我孙权吗?” 关羽厉声骂道:“你这个碧眼小儿,紫髯鼠辈!我和刘皇叔在桃园结义,发誓要扶持汉室,怎么会和你这个背叛汉朝的贼子同流合污呢!我今天误中奸计,只有一死而已,何必多说!”孙权回头看着众官说:“关羽是世间的豪杰,我非常敬重他。现在我想用礼相待,劝他归降,怎么样?”主簿左咸说:“不可以。以前曹操得到这个人的时候,封他为侯,赏赐爵位,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上马就送金子,下马就送银子:如此优厚的恩礼,最终还是留不住他,听任他斩关杀将而去,导致今天反而被他逼迫,几乎要迁都来躲避他的锋芒。如今主公既然已经擒获了他,如果不马上除掉,恐怕会留下后患。”孙权沉思了一会儿,说:“这话有道理。”于是命令把关羽推出去。于是关羽父子都被杀害了。当时是建安二十四年冬天的十二月。关羽去世时五十八岁。
后人写诗感慨地说道:“在汉朝末年,论起才能没有人能与他匹敌,关羽超出了同时代的众人。他的神威能够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展现出非凡的武力;同时他又温文尔雅,更懂得文化。他的心如同天空和太阳一样明亮,像镜子一般澄澈,对待《春秋》中所倡导的大义,他的坚守使其情义比云朵还要高。他的事迹和品德光明磊落,将会永远流传于后世,他的声名不仅仅在三国时期居于首位。” 又有诗中写道:“人们所追念的豪杰唯有古代来自解良的关羽,百姓们都争着祭拜这位蜀汉的关羽。当年在桃园中结义成为兄弟的情谊,让他在千秋万代都被当作帝王一样祭祀纪念。他身上的气势如同裹挟着风雷,无人能够与之抗衡,他的志向如同日月一般闪耀着光芒。直到如今,纪念他的庙宇遍布天下,古老的树木和寒鸦在那夕阳的余晖中,见证着他的传奇。 ”关羽死后,他坐下的赤兔马被马忠擒获,献给了孙权。孙权就把这匹马赐给马忠骑乘。这匹马几天不吃草料就死了。
话说王甫在麦城中,吓得骨头打颤,浑身哆嗦,就问周仓说:“我昨夜梦见主公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急忙问他,忽然惊醒了。不知道这是吉是凶?”正说着,忽然有人报告说吴兵在城下,用关羽父子的首级来招降。王甫、周仓大惊,急忙登上城楼观看,果然是关羽父子的首级。王甫大叫一声,从城上掉下来摔死了。周仓也自刎而死。于是麦城也归东吴所有了。
话说关羽的一缕魂魄不散,飘飘荡荡,一直到了一个地方,是荆门州当阳县的一座山,名叫玉泉山。山上有一位老和尚,法名普净,原来是汜水关镇国寺中的长老;后来因为云游天下,来到这里,看到这里山明水秀,就在这里用草搭建了一座庵堂,每天坐禅悟道,身边只有一个小行者,靠化缘讨饭度日。 这天夜里月白风清,三更以后,普净正在庵中静静地坐着,忽然听到空中有人大喊:“还我头来!”普净仰面仔细观看,只见空中有一个人,骑着赤兔马,提着青龙刀,左边有一个白面将军,右边有一个黑脸长着虬髯的人相随,一起按落云头,来到玉泉山顶。普净认出是关羽,于是用手中的麈尾敲击着门说:“云长在哪里?”关羽的英魂顿时醒悟,立即下马,乘着风落在庵前,拱手问道:“大师您是谁?希望能告诉我您的法号。” 普净说:“老僧我是普净,以前在汜水关前的镇国寺中,曾经和君侯您相会过,今天难道就忘了吗?”关羽说:“以前承蒙您相救,我铭记在心,不敢忘记。如今我已经遭遇灾祸而死,希望能得到您的教诲,为我指点迷津。”普净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现在的事才是当下,一切都不必再提;后果和前因,都是相互对应的,不会有差错。如今将军您被吕蒙所害,大喊着还我头来,然而颜良、文丑,以及五关六将等众人的头,又该向谁去索要呢?” 于是关羽恍然大悟,行礼皈依后离开了。后来常常在玉泉山显圣保护百姓,乡里的人感激他的恩德,就在山顶上建了一座庙,四季祭祀他。后人在庙中题了一副对联:“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话说孙权杀了关羽之后,于是全部收复了荆襄之地,犒赏三军,设宴大会众将庆祝战功;让吕蒙坐在上位,回头对众将说:“我长久以来得不到荆州,如今轻易地就得到了,这都是子明的功劳啊。”吕蒙再三谦逊辞谢。孙权说:“以前周瑜雄才大略,无人能及,在赤壁打败了曹操,不幸英年早逝,鲁子敬代替了他。子敬初次见我的时候,就谈及了帝王的大略,这是第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曹操东下的时候,众人都劝我投降,只有子敬劝我召回公瑾迎击曹操,这是第二件让我高兴的事;只是劝我把荆州借给刘备,这是他的一个短处。如今子明设计谋划,一举夺取了荆州,比子敬、周郎强多了!”于是亲自斟酒赐给吕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