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他望着眼前这个已然褪去稚气的年轻人,思绪不由飘回十年前。那时的曹璟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要匡扶魏室。如今那双眼睛里的热忱丝毫未减,只是多了几分沉稳与锋芒。
\"师父?\"曹璟见他不语,又唤了一声。
夏侯玄回过神来,喉头微动。他忽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衣襟上。\"若子玉不嫌师父老迈,\"他放下酒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曹璟闻言大喜过望,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他亲自为夏侯玄斟满酒,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师父说笑了,您不过三十而已,还能再为大魏效力五十年呢!\"
\"哈哈哈!\"夏侯玄爽朗的笑声在帐内回荡。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坐在下首的钟会,意味深长地说:\"五十年太久,总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钟会正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将眼中的异色尽数遮掩。待他再抬眼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波动从未发生过。
宴席散去时已是深夜。帐内只剩下曹璟、钟会和年轻的杜预三人。烛台上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帐布上交织成诡异的图案。
杜预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属下有一事不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不连夏侯献、秦朗二位将军一同解救出来?以曹爽大将军的权势,应该不难办到...\"
\"呵。\"钟会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打断了杜预的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夏侯献、秦朗?那可都是在先帝时期就已位高权重的大将。\"他抬眼直视杜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请这两尊大佛过来,关陇到底谁说了算?\"
杜预闻言愕然,下意识转头看向主位上的曹璟。只见年轻的将军沉默不语,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酒杯边缘,目光深沉地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钟会的话,分明是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杜预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压了块大石。他想起临行前夜,父亲杜恕将他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说:\"元凯,记住为父的话。朝堂之上,最是无情。\"当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只当是父亲惯常的告诫。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幕,他才真切地体会到权力与亲情之间的残酷抉择。
帐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吹得帐布哗哗作响。烛火剧烈摇晃,将三人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年轻的杜预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乱世之中,权力的游戏远比他在书斋里想象的要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