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体内灵息依旧紊乱,五脏六腑如同火灼冰裂,窥天诀与恶鬼经双线翻涌,神识混乱,耳中嗡鸣不止。
可就在这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
画面一转。
不是血雾,不是怒吼,而是一抹横空而起的剑光。
清冷、决绝。
如雪落寒潭,惊涛顿止。
那是……她的剑。
林月婵。
在那遥远的大牛山——她来了。
她出剑了。
陆凡脑海中浮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
陆父跪倒、陆果被推、陆青被扯头发……然后,一柄银光剑锋横斩而下,血光四溅,几名官兵踉跄倒飞。
风起处,一道藕荷色衣袂缓缓踏出,长剑尚滴着血。
林月婵,立在陆家门前。
一如三年前她曾义无反顾的陪陆凡隐居大牛山。
一如她说过的:“我会护他十日,若是这十日延长成十年,百年……她认了。”
陆凡的身体猛然一震,灵台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击碎。
他再也抑制不住那翻涌的情绪——
不是怒。
不是恨。
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被磨光的东西。
温热的。
湿润的。
他没有喊出声音,只是缓缓低头,血与泪一同滴在膝头石上。
他终于明白,这一路走来,不是所有人都背弃了他。
有人,一直没走。
哪怕全天下都喊他是魔头。
哪怕所有宗门噤声。
哪怕百姓焚香请愿,要他死。
她,却独自去了他家。
守了他爹娘。
替他出剑。
她是林月婵。
是那个曾在竹屋内每日等着自己来扎针的‘林师姐’,那个在大牛山陪在他身旁默默看他修炼的少女。
……
乱葬岗内,鬼风凛冽,黑发飞扬,少年再次静坐。
却有两行清泪,从他睫下缓缓落下。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眼神更冷了。
那泪,是留给她的。
而怒,是留给天下的。
……
林月婵一直知道,这一天会来。
自陆凡魔头之名传开,天下舆论汹汹,百姓焚香请愿,江湖聚盟而起,她便明白——那些矛头,迟早会指向他的根。
而大牛山,便是他最后的软肋。
她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没带任何一人,独自一人,从玄武山脚翻出,披着夜风踏遍千里,悄悄潜入了这座早被列入“除魔之地”的小村庄。
没人知道她来了。
也没人知道,她已经在村外守了整整一月。
她静静地住在一间破庙里,日出藏身,日落而行,从不惊动村中人,只在远处悄悄望着那间泥砖小院——
她曾与‘呆傻’状态下陆凡生活三年的地方。
陆凡的家。
也算她的半个家。
那些日子里,她没说一句话。
只是看。
看那个老实的男人一早起身砍柴,看那个瘦弱的女人在溪边洗衣,看那个少年在田埂上练拳,看那个小女孩在牛背上唱歌。
平凡,琐碎,甚至有些土气。
可她却看得出神,仿佛只有看着他们,才觉得那个负着百鬼、踏着尸山的少年,还未全然化作她不认识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来得合不合时宜。
陆凡在闭关,在修炼,在用恶鬼经和窥天诀拼命成长,只为在半年后挡住那个来自皇宫的怪物。
她不能让这些事,变成他的后顾之忧。
哪怕,只是让他心神晃动一瞬,都会前功尽弃。
她更知道——
陆凡如今身边跟着柳凝霜。
那个天赋强过她、悟性更胜她的绝美女子。
他们形影不离,几乎日夜修行相伴,而她……自他回宗后,与他几乎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去过几次丙字七号峰,都停留在了山脚,唯独进去过一次,却看到陆凡和柳凝霜就如同天作之合。
她带过粥,那粥冷了,她也没能送进去。
林月婵不是傻子。
她看得懂。
柳凝霜是仙姿绝色,也能修炼那仙人道法;魔头与美人,本就天作之合。
可她不在意。
她从来不奢望什么——
她只是……不想他再痛一次。
她自己是林家庶出,母亲是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歌女,自小在姨娘白眼中长大,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
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有多疼。
那种疼,会从心口一直钻到骨头里,哪怕长大了、变强了、变冷了,也永远填不回来。
她不要陆凡也感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