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九月,真定府帅府。
秋意已深,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发带着寒意。帅府后堂的书房内,新任神武右军都统制岳飞,正对着一堆来自河北各州县的军情民政文书,凝神批阅。
窗外,庭院中的几株老槐树叶已染黄,秋风卷过,簌簌飘落,平添了几分萧瑟。
数日前,岳飞因连日奔波,督促各地清剿金兵游骑、安抚新复州县,不慎染上了些风寒。他自恃身体强健,起初并未十分在意,依旧夙兴夜寐,处理军务。
然而这几日,却觉得咳嗽渐重,时而感到一阵阵的眩晕,精神也大不如前。
“咳……咳咳……”岳飞放下手中的毛笔,用拳头抵住唇边,压抑地咳嗽了几声,原本英武的面庞上,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苍白。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强自振作精神,又拿起一份关于邢州屯田事宜的文书。
“元帅,该喝药了。”一个清亮而带着关切的女声从书房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岳飞抬眼望去,只见李霜筠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尚冒着袅袅热气的汤药,款款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湖绿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素白色比甲,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眼清丽。
自大名府一役后,她便因其出色的医术和过人的胆识,被岳飞正式任命为神武右军的随军医官,负责照看伤病将士,军中上下对这位既有仁心又有几分英气的“李医官”皆是敬重有加。
这几日岳飞身体不适,便是由她亲自煎药调理。
“有劳李医官了。”岳飞声音略带沙哑,放下手中的文书,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又移开。
李霜筠将托盘轻轻放在案几旁的小几上,端起药碗,柔声道:“元帅为国操劳,宵衣旰食,更应保重龙虎之躯。这药虽苦口,但利于驱寒宣肺,元帅还是趁热喝了吧。”她说着,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和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那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让岳飞心中微微一动。
岳飞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微暖,也不再多言,接过药碗,仰头便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放下药碗时,恰好对上李霜筠递过来的一块琥珀色的蜜饯和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温水。
“元帅,用些蜜饯去去苦味。”李霜筠轻声道,声音如同窗外的秋雨般润泽。
“多谢。”岳飞接过蜜饯,含在口中,那股甘甜瞬间驱散了口中的苦涩,也仿佛驱散了些许心中的疲惫。他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的女子,在军营这等阳刚之地,却能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伤兵耐心细致,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这一个多月来,两人因军务(主要是伤兵救治和防疫)多有接触,李霜筠的聪慧能干、坚韧善良,以及她身上那股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与果敢,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自己,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埋首军务之余,会送来一杯热茶,一句关怀,甚至偶尔还会就一些民生疾苦之事,与他坦率地交流几句,言语间颇有见地。
“元帅,军情要紧,但身体更是根本。”李霜筠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忍不住又劝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您这风寒已拖延数日,若再不及时调理,恐会转重。今日的军务,不若先放一放,好生歇息半日?至少……也让霜筠再为您诊一次脉,看看药方是否需要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