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血染残阳入梦来(2 / 2)

三年后的惊蛰,苍梧山飘着细雨。陈意晚在桃林里埋下最后一坛\"醉春风\",忽然听见云凌在草庐前喊:\"阿源又往炼丹炉里塞红薯了!\"

叶紫衣的义肢挂着新编的蝈蝈笼,正追着满脸锅灰的男孩满院跑。篱笆外的官道上,新女皇的仪仗低调经过,阿燕隔着纱帘朝山间挥手,凤袍上的荼蘼花在雨中泛着银光。

陈意晚望向皇陵方向。当年崩塌的地宫处长满野桃树,风过时落英如雪,恍惚还是某人白衣执伞的模样。她仰头饮尽竹筒里最后一口酒,将始终未送出的同心结抛向溪涧。

春水载着红绸流向远方时,山脚下传来货郎的叫卖声。新的故事正在炊烟里生长,而往事终会如这满山桃瓣,零落成泥,再孕新芳。

陈意晚是在神木林的松香里闻到血腥味的。梦里她又回到染花巷的黄昏,夏夜倚着褪色的朱漆门框抛接桃脯,身后药幡被风卷成招魂的白绫。

\"晚丫头,尝尝新渍的...\"夏夜转身时,喉间突然迸出簇血花。陈意晚眼睁睁看着那颗桃脯滚进血泊,在青石板上拖出黏腻的糖丝。神木林的松针不知何时变成了追魂钉,钉尖泛着的青芒与雪姬发簪上的毒光如出一辙。

场景忽地扭曲成恶狗岭的焦土。夏夜仍穿着那件靛蓝短打,心口却插着三把形制不同的剑——\"宝宝\"的吞口琉璃珠碎了一半,\"贝贝\"的剑穗缠着他指节,\"上火\"的赤蟒纹正顺着血脉游走。陈意晚想喊,却发现喉间塞满潮湿的苔藓,腐臭味直冲脑髓。

乌鸦的喙突然啄开夏夜的眼睑。陈意晚看见他瞳孔里映着两个自己:一个在莲花台煮茶,一个在皇陵冰棺前落泪。血从夏夜七窍涌出,凝成\"快逃\"二字,又被乌鸦翅膀拍散成滚烫的雨点。

\"不是真的...\"陈意晚踉跄后退,踩碎的枯骨发出孩童嬉笑。恶狗岭的焦土突然翻涌如浪,托着夏夜的尸身逼近。她摸到腰间\"轮回\"匕首,却发现刃身刻满密密麻麻的\"悔\"字——每个字都在渗血。

窒息感掐醒陈意晚时,月光正透过窗棂割裂床帐。她攥着被冷汗浸透的寝衣大口喘息,指尖残留的幻觉触感仍在灼烧——那是夏夜最后攥着的桃脯,沾着糖霜与血沫,像块正在腐烂的蜜蜡。

竹帘外传来夜枭啼叫,与梦中乌鸦的哀鸣重叠。陈意晚颤抖着点燃床头的鲛油灯,火光将墙上的《齐民要术》拓影投成牢笼。书页间的干桃花簌簌掉落,恍惚又是夏夜扬着晒红的笑脸:\"等这批桃脯腌好,咱们去江南...\"

窗台突然响起叩击声。陈意晚惊惶回头,只见夜风卷着片焦黑槐叶飘进来,叶脉纹路拼成个歪扭的\"安\"字——恰似那年夏夜教她认字时,在沙地上划的童体字。

月光忽然被乌云吞没。陈意晚蜷在床角数更漏,直到第七声梆子敲散残梦。檐下晾晒的荼蘼香囊渗出暗红汁液,像极了梦中那颗融化在血里的桃脯。

陈姐姐亲启:

见信如面。当年要不是姐姐在恶狗岭捡回我这野丫头,教我认字绣花,我早就烂在泥沟里了。这些恩情,阿燕一辈子记在心里。

如今阴差阳错当上女皇,心里慌得很。登基大典的凤袍上,想绣朵荼蘼花——当年咱俩躲在染坊里,你说这花开在末路,反倒最鲜活。您绣的花是天下第一好看,求姐姐帮我撑撑场面。

知道您爱清净,我把世外小筑那片山头的地契捎来了。竹林清泉都在,往后那片天地永久属于您。随信带了几匣子金丝银线,都是从国库翻出来的好料子。

开春后山桃花要开了,姐姐若得空,带着小风来宫里坐坐。新酿的梅子酒给您留着,咱像从前那样烤红薯说闲话。

三月廿七

阿燕 字

(山里风大,记得给小风裹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