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在龙床上翻身时,金丝褥垫下的玉髓硌到了肋间的疮。
自从宣称\"朕之创口乃圣痕\",这流着黄水的溃烂就成了天父临凡的明证。
他伸手去抓床头的甘露瓶,翡翠雕的鹧鸪鸟却突然振翅,将掺了鸦片的圣水泼在金丝褥垫上。
\"陛下!湘匪的炮...\"掌朝仪傅善祥冲进来时,发髻上还粘着昨夜焚烧奏章的黑灰。
洪秀全却盯着她襦裙上的孔雀纹样,那羽毛忽然活了似的绞住她脖颈。
\"妖孽!竟敢幻化朕的状元娘子!\"他抓起镇纸砸去,血溅在墙上的《十全大吉诗》时,才发现砸碎的是西洋进贡的穿衣镜。
五更天的露台寒风刺骨,洪秀全却坚持要穿登基时的龙袍。
金线绣的团龙已经蛀出细洞,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他张开双臂迎接朝阳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金陵城头,化作头戴荆棘冠的基督,脚下跪拜的却是长着曾国藩面孔的十二门徒。
\"来!都来饮这约旦河圣水!\"他夺过侍卫的铜盆,将童子们收集的檐溜泼向虚空。
浑浊的水珠在半空凝结成《天父诗》的字句,每个墨点里都浮现出杨秀清被杖毙时的脸。
洪秀全大笑着吞下所有字符,喉管里顿时游满冰冷的蝌蚪文。
午膳的钟声敲响时,御膳房呈上最后一道\"天鸡\"。
拔光羽毛的禽体卧在青玉盘中,鸡冠上插着\"奉天诛妖\"的小旗。
洪秀全咬破鸡颈时尝到了人血滋味,这才发现所谓的凤髓龙肝,不过是裹着黄绫的观音土。
当第一颗炮弹落在真神殿顶时,洪秀全正在给幼天王洪天贵福画眉。
朱砂笔突然化作吐信的赤蛇,咬住孩子眼睑不放。
\"莫怕!这是天父赐你的第三只眼!\"他癫狂地笑着,用传国玉玺砸碎蛇头,飞溅的玉屑在空气里燃烧成《启示录》的残页。
弥留之际,洪秀全看见九重天门外站着穿黄袍的自己。
那人脚下踩着《原道觉世训》的灰烬,左手拎着洪仁玕的头颅,右手握着滴血的十字架。
\"尔本广东落第童生...\"黄袍人的嘲笑被狂风撕碎,化作满城饥民撕咬圣库大门的声响。
最后一刻,他想起道光二十三年的那个梦。
云端没有天父天兄,只有广州贡院的朱漆大门轰然闭合,震落他手中写满妄语的《劝世良言》。
而此刻从龙床渗出的不是圣血,是李承宗泼在《天朝田亩制度》上的火油,正沿着黄金龙纹爬上他枯槁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