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楼:“看见那座塔了吗?穿过‘鬼愁涧’,便是江都的西城门。
只是……”他顿了顿,“鬼愁涧向来有‘三绝’——绝崖、绝路、绝命杀手。”
“正好,我也有‘三绝’。”宋焱举起复合弓,弓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弧光,“绝快、绝准、绝命。”
……
高京城,摄政王府的琉璃瓦上落满春雨。
范文正盯着手中的密报,手有些颤抖。
密报上“范石头”三个字像三条毒蛇,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
当年那个在他帐中低眉顺眼的细作,竟真的给他生了个儿子。
“摄政王可是身子不适?”柔美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范文正转身,看见太后楚玉溪正倚着门框浅笑。
华美的宫装拖在地上,绣着金线的牡丹纹仿佛在春雨中绽放。
“太后怎会在此?”范文正迅速将密报藏入袖中,面上却堆起笑,“今日不是该陪陛下读书么?”
楚玉溪款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他胸前的玉佩:“陛下说,今日想读《贞观政要》。
可哀家却觉得,比起圣贤书,有些真相更该让陛下知道。”
她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比如……摄政王在外有个八岁的私生子?”
范文正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盯着楚玉溪嘴角的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她时,她也是这样笑着,将毒酒灌进政敌喉咙。
袖中的密报仿佛烧着了一般,他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消息泄露,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从沈月被救,到密报传入高京,每一步都在推着他走向深渊。
“太后听谁乱讲?”范文正勉强维持笑容,手却悄悄按上腰间剑柄,“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
“忠心?”楚玉溪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你若忠心,为何私藏甲胄三万?为何在边境屯粮十万?”
她猛地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这道疤,还是当年你为救先皇所留,可先皇临终前,却让我防着你!”
殿外忽然响起甲胄碰撞声,数十名禁军冲进来,将范文正团团围住。
他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太后已将他的亲卫全部调走。
楚玉溪从袖中掏出圣旨,声音冰冷如霜:“奉陛下旨意,摄政王范文正涉嫌谋逆,着即革职下狱,听候发落。”
范文正看着她手中明黄的卷轴,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另一封密报。
梁玉成说,大景朝堂正陷入内乱,正是南下良机。
原来如此,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他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却没想到,从始至终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太后可曾想过,”他忽然抬头,嘴角泛起血沫,“若我死了,庆国谁来抵御大景?谁来守护陛下的江山?”
楚玉溪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一名小宦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手中捧着一封沾满泥水的信件:
“启禀太后,这是……这是从大景都城传来的!”
楚玉溪展开信件,脸色瞬间惨白。
信纸上只有八个朱砂大字:“范石头在平云山,速杀!”落款处盖着一枚模糊的印章,却依稀可辨“周王府”三字。
范文正看着她的脸色,忽然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不管他是否承认范石头,楚玉溪都已骑虎难下。
杀了他,庆国再无能臣;
留着他,皇帝的皇位永远如坐针毡。
而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正看着他们互相残害,坐收渔利。
“来人,”楚玉溪忽然将信件掷在地上,声音发颤,
“传旨,命镇东将军率五万大军,即刻前往平云山……务必将范石头……斩草除根!”
楚云溪又叹了口气,想了想感觉不对,又突然喊了声:“且慢,稍后等我懿旨。”
殿外雨声渐急,范文正被禁军拖走时,看见楚玉溪独自坐在龙椅上,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在御花园扑蝶的少女,发间别着一朵新鲜的芍药。
而如今,那朵芍药早已凋零,只剩下这把冰冷的龙椅,和永远算不尽的人心。
楚云溪又喊了声:“且慢,还是把摄政王放了吧!”
……
三更时分,江都西城门悄然打开一条缝。
宋焱牵着马挤进去,目光扫过城墙上新贴的通缉令。
他的画像被涂成血红,旁边写着“钦犯宋焱余党”。
沈力压低斗篷,指着街角一座挂着“茶”字灯笼的小院:“那是庞门分舵,肖兰的人应该……”
话音未落,小院忽然传来兵器交击声。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翻墙而入,只见院内躺着三具尸体,正是肖兰此前安排的接应者。
肖兰蹲身查看尸体伤口,指尖沾起一点血迹:“是透骨钉,却不是庞门手法。”
“是青牛卫。”沈力皱眉,踢开地上的半截令牌,“看来我们前脚刚到,后脚曹能的人就得到了消息。”
宋焱忽然抬头,看见屋顶有黑影闪过。
他抄起安州弩射去,却见那人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下,他听出了那个人故意隐瞒的西北口音。
“梁玉成的人,果然已经渗透到江都了。”宋焱冷笑,转头看向肖兰,
“你可知道,都城内有什么地方,既能藏人,又能让消息飞起来?”
肖兰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有个地方,叫‘黑市’。那里汇聚着三教九流,只要出得起价钱,连皇帝的秘密都能买到,何况是一个私生子的消息。”
“那就去黑市。”宋焱握紧安州弩,目光扫过夜空,“今晚,就让庆国的天,先塌上一角。”
四人消失在巷口时,街角阴影里忽然走出一个灰衣人。
他摸出怀中鸽哨,轻轻一吹。
只见一只白鸽冲天而起,朝着摄政王府方向飞去。
而在他脚下,宋焱方才射出的弩箭正深深插入青石。
箭尾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范石头在云顶山,速救。”
江都的夜,终究还是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