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黑省还有些春寒料峭,省招待所三楼走廊还飘着新刷的乳胶漆味道。王泽解开领带,皮鞋踩在未完全铺装的地砖上发出细碎声响,随行人员早已被他打发休息,远处的灯火在昏暗的走廊里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床头台灯在灰蓝色窗帘上投下斑驳光影,电话接通时,昌平市那头传来文件翻动的窸窣声。\"爸,是我。\"王泽倚着窗台,指尖摩挲着窗框上未清理干净的腻子,\"欢迎宴上田书记把黑钢和北安的事摆到台面了,常委们的脸色比招待所的硬板床还难看。\"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帽扣合的脆响,何大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夜读的沙哑:\"你们田书记这见面礼够分量,上万工人下岗和持续上访,换作旁人早该失眠了。\"
\"失眠倒不至于,\"王泽望着窗外零星的街灯,想起四年前初到保城时岳父在书房说的话,\"倒是想起您当年教我的,与其琢磨人心,不如先亮肌肉。黑钢的问题根子在技术和管理,设备是的老掉牙,领导层还在昏昏沉沉——\"
\"所以你打算用重磅砸开局面?\"何大清突然轻笑,\"明天我让雨水带娄氏集团用二十亿的投资案配合你?\"
电话里传来翻动台历的声音:\"大约四天后到吧,当着黑省领导屋的在先让娄氏集团的考察团先看看你们几个农业项目再往钢和矿那引。\"何大清的语气陡然严肃,\"泽儿,黑省盘根错节那么多年,你动黑钢的管理层就是动了半座省城的关系网。刘建军这人......\"
\"女婿心里有数。\"王泽打断岳父的提醒,\"建军同志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他清楚哪些人该换——\"指腹敲了敲窗台,\"该换的,连皮带骨都得清干净。\"
电话那头静默两秒,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咔嗒声:\"好。设备从德国进口的那批冷轧机,下周就能从天津港起运。记得让审计厅的老周盯着点,别让人在技改资金上打主意。\"
挂掉电话时,王泽的衬衫领口已被冷汗浸透。窗外飘起细雪,他望着楼下戒备森严的岗哨,想起田志国书记在欢迎宴上意味深长的话:\"王省长年轻有为,可黑省的水,比镜泊湖深呐。\"此刻指腹摩挲着手机壳上的防滑纹路,他忽然笑了——水深不怕,只要手里攥着破局的锚。
次日的省政府会议开得剑拔弩张。当王泽把写满任务分工的A4纸推到常务副省长刘建军面前时,这位鬓角微白的老官僚指尖划过\"黑钢集团资产重组\"的条目,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建军同志在工业口干了十年,\"王泽端起保温杯轻吹浮沫,热气在会议室吊灯下腾起雾霭,\"娄氏商贸注资的十个亿,我只要两个成果:三个月内让高炉重新冒青烟,半年后热轧板能打进南方市场。\"他忽然抬眼,目光扫过刘建军紧攥的钢笔,\"至于人事嘛......\"指节敲了敲会议纪要,\"能者上,庸者下,这是首长在中组部会议上的原话。\"
散会后刘建军留在会议室,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椅背:\"省长,黑钢的老厂长是省人大副主任的连襟......\"
\"所以才要你亲自挂帅。\"王泽扣上西装外套,\"明天娄氏的法务团队会带着新章程来,所有中层以上干部重新竞聘——包括财务总监。\"他忽然凑近,声音低了几分,\"听说老厂长的儿子在搞那个木材生意,那木材都是在各林业局偷盗的?\"
刘建军的后背骤然挺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微光。当他走出会议室时,手中的分工表已被攥出褶皱,却在唇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早就了解过这位新上任年轻省长的风格:从来不是温水煮青蛙,而是直接掀翻旧锅灶。
北安市的信访局顶楼,分管工业的副省长赵东来正盯着监控屏幕。画面里,煤矿工人代表攥着褪色的红条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省长,他们要见省里的领导!\"信访局长的声音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