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秀梅将搪瓷缸里的隔夜茶一饮而尽。后视镜里映着她枯黄的发尾,发梢还沾着昨夜在汽车站等客时落的雨珠。五点四十分的国道像浸在墨水里,她握紧方向盘,金属饰条上的观音吊坠随颠簸摇晃。
转过第二个十字路口时,白灯笼突然从雾里浮出来。
六个披红挂彩的人影拦在路中央,为首的老妇人额头贴着黄符纸,褶皱里渗出暗红朱砂。秀梅急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拖出半米长的黑痕。后座立刻挤进三个穿绣花鞋的女人,裙摆下露出半截青白脚踝。
\"师傅去九连山,车钱三倍。\"老妇人钻进副驾,袖口滑落的银镯刻着\"奠\"字。秀梅瞥见后视镜里又拦下三辆出租,最末那辆的司机小陈正摇下车窗张望,他上个月刚贷款买了新车,后视镜上还挂着求平安的五帝钱。
车队碾过满地纸钱驶向深山时,晨光正漫过第七道山梁。后座的女人突然齐声哼起小调,秀梅握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那分明是送葬时唱的哭丧调。雾气渐浓,遮光板早该弹起的时刻,林间却暗得像坠入深井。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导航屏:\"前面左转。\"
车轮碾碎的松针下,半截褪色红绸缠着生锈铜铃。秀梅摇下车窗,腐叶气息里混着线香余烬。转过第九道弯时,古牌坊突兀地立在暮色里,石雕喜鹊的眼眶淌着赭色水痕。新郎官长衫马褂站在坊下,胸前的绢花泛着青灰。
\"新娘子呢?\"秀梅递红包时故意露出腕间桃木镯。新郎脖颈发出生锈门轴似的响动:\"在屋里备着子时礼。\"他身后木楼飞檐下,两盏白灯笼忽地亮起幽绿烛火。
同行的大胡子司机已经跟着迎亲队往祠堂去,小陈的车却突然调头。秀梅猛踩油门追上去时,瞥见后视镜里新郎正撕下脸皮——底下是森森白骨裹着红绸。
返程的浓雾比来时更稠,车灯只能劈开半米混沌。前车尾灯忽明忽灭,秀梅跟着那点红光左突右拐,仪表盘显示已行驶四十分钟,按里程早该出山。冷汗浸透的衬衫贴在后背,她摸出手机想报警,信号格却跳动着\"1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