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徐门残香(1 / 2)

徐家沟的晨雾总带着股纸钱灰味。徐德贵拄着镢头往掌心啐唾沫时,惊飞了田埂上啄食的灰雀。1987年谷雨前的日头毒得很,晒得他后脖颈爆起层白皮。铁镐楔进黄土的闷响突然变了调,瘸了的右腿传来阵钻心的疼——镢头尖撞上了硬物,震得虎口发麻。

\"这地界儿咋恁多砾石。\"他嘟囔着蹲下身,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扒开浮土。青灰色的石面上渐渐显出阴刻的\"徐\"字,同村的三旺抡圆了铁锹往下一铲,带起片巴掌大的青砖碎屑,在春阳下泛着冷光。

日头西斜时,三尺见方的残碑完整出土。徐德贵跪在土坑里,手指抚过\"明嘉靖三十八年\"的刻痕直打颤。碑额盘螭纹缺了半颗獠牙,与徐家祠堂屋檐上的石雕分毫不差。三旺媳妇突然尖叫着倒退两步,她瞧见残碑渗出的水珠在\"徐守业\"三个字上汇成细流,活像老祖宗在流泪。

祠堂连夜掌了十二盏油灯。族老徐五爷捧着族谱的手哆嗦得厉害:\"先祖讳守业,万历二年率族人自晋迁鲁...\"泛黄宣纸上的墨迹竟与新立碑文严丝合缝。供桌上的线香突然齐刷刷折断,香灰在糯米碗里拼出个残缺的\"归\"字,徐德贵盯着香案后的先祖画像发愣——画中人麈尾柄的螭纹,正与白日出土的残碑如出一辙。

迁坟那日,八仙桌大的青石供案破土而出。罗盘指针在残碑上方疯转,夯土层里挖出的陶瓮盛着半瓮黑灰,凑近能闻见陈年檀香味。徐德贵瘸着腿敬三牲时,平地骤起旋风。纸马香幡卷上天,绑红绸的公鸡扑棱棱撞向残碑,鸡冠血在祖宗名讳上洇出暗红的花。

当夜徐家沟狗吠如泣。更夫说瞧见老坟岗黑影晃动,提灯照去却见新碑泛青光。徐德贵躺在硬板床上听窗纸簌簌响,月光把祖宗画像拓在墙上,麈尾柄的螭纹竟游动起来,顺着墙缝钻进他瘸了二十年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