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10日清晨五点五十分，九巴司机陈运年仔细检查完车况，驾驶编号Ap69的265m线双层巴士驶离祖尧邨总站。这位拥有十五年驾龄的老司机不曾想到，这趟寻常的天水围通勤路线，即将成为香港交通史上最惨痛的记忆。

晨雾尚未散去的屯门公路汀九段，三车道柏油路面泛着湿润反光。六时十二分，一辆白色客货车突然从快车道斜插中线，迫使中线行驶的JE9588货柜车紧急变道。金属撕裂声划破晨空，货柜车左后角与慢行巴士轰然相撞——这场致命接触仅持续0.3秒，却彻底改变了四十个家庭的命运。

\"车尾好像被巨人扯了一把！\"坐在上层第三排的圣玛加利中学学生林晓薇后来回忆。撞击瞬间，重达十二吨的钢铁巨兽如断线风筝般冲破护栏，车头悬空在三十五米高的断崖边缘。车厢里爆发的尖叫在死寂中持续了二十六秒，直到地心引力完成最后的审判。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汀九村杂货铺老板周伯正端着茶盅站在后院。六时十七分，他目睹巴士如折翼铁鸟俯冲而下，接连压断三棵马尾松后侧翻在地。金属骨架与山岩碰撞的轰鸣声里，夹杂着人体撞击车体的闷响，某个粉色书包挂在高处枝桠上随风摇晃。

\"救命...妈妈...\"微弱的童声从变形的车厢底部传出。赶到的村民举着手电筒照见满地狼藉：扭曲的扶手杆穿透乘客胸膛，车窗碎玻璃深深扎进少女面颊，半截染血的教师证卡在座椅缝隙间。最先到达的消防队长阿强跪在地上给第十具遗体盖上白布时，发现自己的制服下摆早已被血水浸透。

法医官后来在报告中用冰冷术语记录：\"35米坠落产生约120G冲击力，多数死者因颅骨粉碎及多脏器破裂当场死亡。\"但目击者记住的，是嵌进泥土里的半张学生证，是悬崖边挂着的一条断臂，是某个母亲攥在掌心的儿童运动鞋。

货柜车司机李秋荣呆坐在警车后座时，仍在重复念叨\"那辆客货车突然切过来\"。这个曾有五次超速记录的四十岁男人不会知道，自己为躲避罚款而撕掉的行车记录仪储存卡，将成为庭审时最关键的缺失证据。

特别调查组在桥面发现两道诡异的刹车痕。痕迹专家老黄推了推眼镜：\"货柜车在碰撞前0.5秒有突然左转迹象，但巴士行车记录显示当时慢车道并无障碍物。\"这个矛盾直到三个月后才被揭晓——某位匿名村民交出的手机录像显示，李秋荣事发前正在单手发短信。

法庭的檀木大门在十一月寒风中开合。当法官宣布\"被告危险驾驶罪不成立\"时，旁听席突然爆发的恸哭令法警都红了眼眶。二十一个黑色相框在原告席静静注视，最前排的六寸照片里，绑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永远停在了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