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阴阳饭(1 / 2)

1993年腊月廿三的夜晚,北风裹着细雪在槐树巷里打着旋儿。母亲端着搪瓷盆从厨房出来,盆沿上还沾着刷锅水结成的冰碴。老宅屋檐下的冰溜子被月光照得发亮,像挂着一排锋利的匕首。

\"老李头家刚宰了年猪......\"她的话尾突然卡在喉咙里。堂屋门帘无风自动,青布帘子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藏蓝色中山装下摆——那抹颜色在月光里泛着幽幽的光,像深潭水面漂着的油花。

母亲手里的搪瓷盆\"咣当\"砸在青石板上。那个背影正穿过堂屋往院门走,肩膀微微左倾的姿势像极了三年前在这里养病的大姑父。她记得清楚,那年大姑父每天清晨都会站在石榴树下练八段锦,左肩总比右肩低半寸。

\"大姐夫!\"母亲的喊声惊飞了墙头的麻雀。那人影突然加快脚步,青布鞋底踏过积雪竟没发出半点声响。等母亲追到院门口,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月光在雪地上流淌,远处传来谁家电视里《渴望》的片尾曲。

父亲披着棉袄出来时,正看见母亲扶着门框发抖。\"是王会计来借秤?\"他哈着白气问。母亲摇头,月光照得她脸色发青:\"像是大姑父......可那衣裳......\"

话没说完,堂屋里的老座钟突然\"铛铛\"敲了九下。父亲摸着后颈的汗毛正要说什么,西北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供桌上的青花瓷香炉摔得粉碎,香灰在祖宗牌位前撒成个奇怪的漩涡。

十点一刻,堂屋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炸响。大姑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刚走的......医生说肝昏迷,走前突然喊了声'枣花'......\"母亲手里的茶碗应声落地——枣花是院角那棵老枣树,大姑父养病时常在树荫下打盹。

2004年除夕,老宅里飘着猪肉白菜饺子的香气。三岁的妞妞穿着红棉袄,在我贴春联时揪住我的裤腿:\"爸爸,太爷爷照片在眨眼。\"我抬头望了望供桌上的遗像,檀木相框里的祖父正用褪色的目光注视着堂屋。

\"别瞎说。\"我往铜火锅里添了块炭,火星子\"噼啪\"炸开。妞妞却突然指着供桌底下:\"叔叔在吃糖!\"我后颈一凉,转头只见烛影在墙上摇晃。母亲正在厨房剁饺子馅,菜刀声\"咚咚\"地砸在砧板上。

守岁时妞妞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村卫生所的吊瓶挂了五天,玻璃药瓶在铁丝架上晃出虚影,孩子的哭声却一天比一天微弱。正月初六清晨,母亲把盛满小米的粗瓷碗用红布裹好,拉着我要去连云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