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槐荫下的跳房子(1 / 2)

深秋的皖北平原上,晨雾像浸了陈醋的棉絮裹着李家庄。十一岁的春桃蹲在灶台后头添柴火,火光在她粗糙的麻花辫上镀了层铜红。灶膛里爆出粒火星子,正巧溅在她磨破的千层底布鞋上,烫出个焦黑的圆点。

\"桃啊,去村口打桶井水。\"大姑系着靛蓝围裙往锅里贴玉米饼,热气在起皮的嘴唇上凝成水珠,\"顺道喊二妮她们来家吃早饭。\"

春桃应了声,拎着铁皮水桶往村西头跑。露水把黄泥路泡得发软,鞋底沾的泥巴甩到裤管上,在补丁摞补丁的粗布上晕开深褐色的花。路过王瘸子家时,她瞧见屋檐下新挂的白幡被风吹得乱晃,纸钱灰打着旋儿往脸上扑。

\"听说桂枝姐是痨病走的。\"二妮蹲在井台边搓衣裳,棒槌砸得青石板咚咚响,\"昨儿晌午棺材从后山抬过去,薄得能瞧见里头人影儿。\"

春桃攥着辘轳把的手一抖,井绳吱呀呀往下坠了半丈。桂枝姐的咳嗽声仿佛还在耳边,像漏气的风箱在空屋子里来回撞。上月她们还在晒谷场跳房子,桂枝姐总爱把磨圆的瓦片踢到第三格,说那是\"阎王殿\",谁踩进去要学黄鼠狼叫。

这日轮到春桃值夜看晒场。月光泼在谷堆上,金黄的麦粒间游着蓝莹莹的磷火。她裹紧补丁褂子数星星,数到第三十七颗时,晒场东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守夜的土狗突然夹着尾巴往草垛里钻,喉咙里挤出呜咽般的低吼。

\"二妮?铁柱?\"春桃举着煤油灯往前探,灯罩被夜风舔得忽明忽暗。月光忽然暗了三分,她看见桂枝姐穿着下葬时的靛青寿衣,十个指甲盖泛着青灰,正用后脑勺抵着老槐树蹭痒。那些虬结的树瘤子在她发间钻进钻出,扯下缕缕带着血丝的黑发。

春桃的棉裤裆瞬间湿了。她想跑,脚底板却像被麦芒钉在地上。桂枝姐突然转过身,月光顺着她青白的脸往下淌,在凹陷的眼窝里积成两汪黑水。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膝盖弯成虾米状,一蹦一跳地围着春桃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