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他们抽查了共田项目负责小组。
“你们怎么协调地块使用?万一有人中途退出怎么办?”
“我们每块地有认责书。退出要提前一月申请,交接人签名,所有组员见证。”组长答。
“有没有实际退出过?”
“有,去年有个村民因家庭原因退出,后来责任人由旁边的李大姐接手。”
“有矛盾吗?”
“有,当时分红方案争议很大。后来进了共议屋,三轮协商,调整为按季度动态分红。”
“你有记录吗?”
“在墙上。”
说完,组长带调研员走到共议室,一指墙上木板,调研员当场拍照记录。
第六天,调研组召开反馈会。
没有设主席台,没有请媒体,只有一张长桌和二十来把木椅,连空调都是村民搬来的旧风扇。
为首的一位中年调研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这个村,是真在自己走路。”
“你们的制度不是写在材料上,是贴在墙上、写在每一个工分单上、记在每一个签名卡上。”
“你们不是治理的样板,而是治理的方法。”
“你们已经不仅仅是陈家村了——你们是方法村。”
会后,调研员离村前,在留言板上写下八个字:
“此村有光,可照百方。”
……
陈鹏飞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只在村口站了很久,看着调研车缓缓驶出陈家村。
身后,是已经成熟的果园、稳稳运营的工厂、热气腾腾的食堂、灯火通明的课堂,还有那些刚刚从贴标线下来的年轻人,一边喝水,一边笑着复盘今天谁贴歪了几瓶标签。
他看着这一切,轻声说:
“我们还没赢,我们只是——站住了。”
真正的胜利,是这条路再也不用我们一个村守着,自己就能活下去。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祠堂写了几个字:
“若问陈家村何以成,答曰:不以奇术胜,而以常理守。”
这一页,林璐璐后来编号为《全景档案·后记》,存入档案第二卷卷首。
而那页纸,后来被复印了二百份,贴进了百村复制计划的教材第一章首页。
从那之后,无论是哪一个村、哪个班的学员,只要踏入蜜果学院第一节课,总会看到那八个字:
不以奇术胜,而以常理守。
这句话,成了陈家村的精神灯塔,也成了整个百村复制体系的根。
冬日将至,秦岭山脚的陈家村被一层浅霜笼罩。
清晨的罐头厂依旧准时响起机器声,女工们戴着手套、围裙,笑着踏进车间:“今天封的那批是去北京展销会的,咱得贴得更正。”
“北京展销会”是省里为推动百村品牌打造而专设的展示活动,陈家村作为代表之一,除了带上自家产品,还负责组织五个复制村联展。
这次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共推”。
展位布置前两周,张浩就带着团队从甘肃赶来驻村,“我们自己不会布展,但能学。”他说,“只要能让我们村的罐头站在陈家村边上,我们就认了。”
其他村也派了代表,有的村带来了印着自家村名的标签,有的带了在地手工布包装。陈东牵头,把各村产品归类、标准化、统一编号,琳琅满目却不杂乱。
芳兰专门安排了展板:一边是每个村的产品特色,另一边是该村的制度演化路径——从制度设计、试行反馈、责任追溯、分红结果,到下一年目标。
“我们不只展示产品,更展示制度。”她说,“让人知道,这罐头背后不是一家厂,是一整套可以走下去的机制。”
临出发前一晚,陈鹏飞召开全体参展人员小会。
“明天咱就进城了。你们要知道,这不是去卖货,是去让城市看到——我们农村不是只能等人扶,是能站起来、自己走的。”
“这次你们说的每一句话,贴的每一张标签,答的每一个问题,都代表着你们自己的村。”
“你们不只是参展人,是一村之声。”
第二天,一辆辆货车缓缓驶出陈家村。
罐头、蜂蜜、展板、宣传册、二维码、制度手册——每一件装得整整齐齐;车上坐着的人,不再只是陈家村人,而是甘肃、江西、湖南、河南、陕西五省十村共赴“首展”的代表。
到了展馆,刚卸完货,市里一位干部凑过来说:“小陈,听说你们是第一次参会,别太紧张。”
陈鹏飞一笑:“我们不是来试试的,我们是来站位的。”
他站在展馆中央,看着那面高挂的横幅:
“百村制度共建·乡村品牌共育”
那天,陈家村展区人气爆满。
市民们试吃完罐头,纷纷扫码加购。“这蜂蜜怎么不腻?”“你们真的在村里建的厂?”“这个张家村我好像在抖音上看过!”
有人边试吃边看宣传板,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看完共议制度流程图,连连感叹:“这比我们小区的物业制度还规范。”
也有年轻创业者凑过来问:“你们这个制度可以学吗?我们也在农村搞合作社,但村民总是信不过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