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青石板缝里渗着隔夜的血渍,五更天的薄雾里,七八个流民像破布似的蜷在胡饼铺子的檐下。胡商阿卜杜拉的伙计掀开半片草席,露出蒸笼里翻涌的白气,肉香混着股说不出的焦苦飘出来。“新出锅的羊肉羹!三文钱一碗!”他敲着紫铜锣,案板底下却传来细细的抽气声,像小兽被踩了尾巴。
醉醺醺的府兵陈三踹开墙角的讨饭老妪,铜子儿“当啷”砸在案板上:“给老子来两碗,多搁辣子!”伙计舀汤的木勺刚探进锅,勺柄突然“啪”地吸在锅沿——那是涂了磁粉的铁锅。裴九娘混在挑水的仆役里,袖中磁勺轻轻一颤,汤面的油花竟聚成狼头形状。她猛地扯下 veil,竹簪敲在铁锅上:“掀开看看!”
蒸笼被掀翻的瞬间,滚水泼在砖地上滋滋作响。白花花的汤里漂着半截指骨,指节处的环状纹路分明是人的指骨节。伙计脸色煞白想跑,被裴九娘拽住后领:“磁粉烩人骨,你们倒会借突厥人的名头!”她捡起碗底沉着的黑色颗粒,在掌心搓出火星——是掺了磁砂的人骨灰。
金吾卫的马蹄声碾过青石板时,整条街的食肆都在砸锅。穿绸裹缎的粮商们缩在墙角,麻袋里的陈米“哗哗”漏出,混着指甲盖大的磁砂。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扑上去,抓起发霉的米粒往嘴里塞:“我儿在范阳守城,你们拿这种东西骗我们!”她突然呕出黑血,血珠在地上滚成北斗状,正是范阳磁甲兵的徽记。
将作监的熔炉烧得通红,三百工匠光着膀子拉动牛皮风箱。裴九娘攥着昆仑玉粉袋,看着青铜溶液在磁模里咕嘟冒泡:“巽位火弱,再加两筐木炭!”突然东南方传来闷雷,十二艘龟甲舰的影子从乌云里漏出来,船底的磁漆与熔炉产生共鸣,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天上蹦。
老工匠王铁头的铁钳“当啷”落地:“磁暴要来了!”话没说完,熔炉顶的玄武纹铜盖突然炸开,滚烫的铜汁裹着磁砂飞溅。裴九娘被撞得往后退,腰上的磁扣突然吸住块烧红的铁块,千钧一发之际被李琰扑在身下。等烟尘散尽,刚铸好的九鼎雏形悬在半空,青铜表面吸附着十几具焦尸,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
“快按《考工记》方位记下来!”上官婉儿举着浑天仪跑进来,铜球上的十二城门纹路正对着九鼎悬浮的方向。李琰擦去额头的血,指尖触到鼎身的饕餮纹,纹路里竟刻着小字:“大业三年,宇文恺铸磁枢于各门”——正是隋代改建长安城时埋下的磁脉枢纽。
太庙的沉香突然熄灭,高祖李渊的牙璋“当啷”摔在神案前。崔元礼带着五姓七望的耆老闯进来时,正看见李琰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牙璋的凹槽里。裴九娘惊呼:“那玉璋被磁毒浸过,会吸人血!”
蓝光闪过的瞬间,李琰的手掌像被粘住似的贴在玉璧上,腕间青筋突突直跳,竟顺着牙璋的纹路爬满金鳞般的光斑。上官婉儿抄起祭台上的醋坛砸过去,酸雾弥漫中,牙璋“咔”地裂开两半,内层刻着的小字露出来:“武德九年六月初四,秦王得磁枢于玄武门,改日晷影以乱东宫时”。
崔元礼突然浑身抽搐,袖中掉出半块磁石,和牙璋残片严丝合缝。武玥的剑抵住他咽喉时,发现他后颈竟有和宇文素相同的磁晶胎记:“当年是你给秦王做的磁鳞甲?”老人咳出黑血,盯着李琰笑:“不然隐太子的卫队怎会误了三个时辰?磁砂改影,天命所归啊……”
范阳城头飘着人油熬的黑烟,卢氏私兵用皮鞭抽打着流民:“都进去!给磁甲熔炉添柴!”卢承庆举着酒盏站在箭垛旁,看着下面的万人坑——坑里层层叠叠堆着尸体,脚踝上都拴着磁链,正是用来激活磁甲的生魂祭。“等这批磁甲成了,长安的城门……”他话没说完,城楼突然晃得像坐船。
李光弼的陌刀营撞破城门时,独臂上的玄甲还滴着血。新打制的陌刀有半人高,刀背刻着指甲深的细槽,槽里灌着从波斯商人那弄来的醋液。“砍磁甲缝!”他暴喝一声,陌刀劈在敌兵胸口,醋液顺着磁甲接缝渗进去,“滋啦”冒起白烟,整块甲叶当场崩裂。那个举着狼牙棒的私兵惨叫着倒地,露出脸来竟是邻村的王老二——三个月前被卢家强征为奴的佃农。
“将军!回纥人从北门来了!”斥候的马蹄铁在城砖上擦出火星。李光弼踩着碎甲登上城楼,只见回纥的狼旗遮天蔽日,中间那面金狼旗下面,阿史那云的红裙像团火在马上飘。“李将军,我家可汗要讨当年的和亲文书。”她的声音混着风沙,却在看到李光弼独臂时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