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百鸟朝(1 / 2)

玉门关的城堞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泛着青灰色冷光,旗杆上的唐字大旗被西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裂帛般的声响中夹杂着冰粒撞击甲胄的碎响。李琰的指尖抚过女墙缺口处的箭痕,青砖碎屑混着未融的积雪渗入甲缝,刺骨的寒意顺着指节爬向心口。十里外的吐蕃大营灯火通明,数十架巢车正在牛皮帐篷间组装,五丈高的木质框架裹着浸油牛皮,底部铁轮碾过雪地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起数只栖息在烽燧上的寒鸦。

\"《卫公兵法》第七卷在此。\"亲卫呈上的绢帛古卷边角泛着焦痕,李靖的朱笔批注在月光下清晰可辨,\"临高车攻城,当毁其足,乱其目。\"李琰的指尖划过\"铁轮\"二字的圈注,忽然听见上官婉儿的靴跟碾碎冰棱的声响——她正披着月白色斗篷,衣襟上绣着的暗纹在雪光中隐现,正是昨夜从波斯商队截获的星图。

\"吐蕃人改良了巢车的配重系统。\"她的指尖点在图上,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银镯,正是三年前在碎叶城从波斯工匠处缴获的星象仪部件,\"每架巢车配备三百张角弓,箭塔视野覆盖全城制高点。\"李琰忽然注意到她鬓角沾着的硫磺粉,想起子时三刻她在火药库调配猛火油的场景,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结晶。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吐蕃大营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战吼。三十架巢车如移动的山岳压向城墙,牛皮挡板上绘着的牦牛图腾在火把照耀下张牙舞爪,车体内传来的弓弦拉动声,像极了深秋枯木断裂的脆响。

\"令旗三展,霹雳车出列!\"李琰的令旗在风雪中划出银弧,二十架藏在瓮城深处的改良霹雳车缓缓推出。这些由薛讷临终图纸改制的器械,头臂以辽东柘木为骨,外裹三层浸过桐油的骆驼皮,车轴处刻着的八卦纹路,正是上官婉儿根据浑天仪刻度设计的平衡装置。

\"换弹!\"随着车正的暴喝,士卒们将寻常石弹换成中空陶罐——罐内装着西域胡商秘售的猛火油,封口处缠着浸过硫磺的麻布条。当巢车进入二百步射程,李琰的令旗猛然挥下,二十八架霹雳车同时发出闷吼,陶罐破空的尖啸声中,二百步内的雪地突然被映成橘红色。

第一架巢车的牛皮挡板被陶罐击中时,猛火油如岩浆般飞溅,浸油的牛皮瞬间燃烧,火舌顺着木质框架窜向箭塔。吐蕃弓手的惨呼声中,巢车顶部的了望台轰然坍塌,燃烧的残骸砸向冲锋的步兵方阵,在雪地上砸出数十个焦黑的窟窿。

\"陌刀营,出鞘!\"赵四郎的暴喝震落城头积雪,这位曾随薛讷征战安西的老将,此刻身披明光甲,肩扛七尺陌刀,刀刃在雪地反光中泛着幽蓝。五百陌刀手如墙而进,刀身相击发出的清越鸣响,竟盖过了吐蕃重骑的马蹄声。

首当其冲的吐蕃重骑挥舞着锯齿弯刀劈来,锁子甲上的铜环在火光中闪烁。赵四郎的陌刀却突然下沉,刀刃贴着冰面扫向马腿,七尺长刀在积雪中划出三尺深沟,战马前蹄应声而断。他就势前冲,刀柄尾锥狠狠砸入敌将面门,护目镜碎裂的脆响中,血浆混着碎冰溅上他的护颈,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冰晶。

中军帐内的炭盆噼啪作响,波斯公主阿黛尔正用银刀切割着羊皮密卷,琥珀色瞳孔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忽然间,三枚尾羽染着孔雀蓝的弩箭破风而入,钉在她鬓边的立柱上,翎根处的朱砂小楷写着\"灭口\"二字——正是昨夜被处决的波斯侍女的字迹。

\"这便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她反手抽出发间金簪,簪头机关骤然启动,细如发丝的银丝如蛛网般射出,将刺客的短刀绞成碎片。帐外传来亲兵的惨叫声,上官婉儿掀帘而入时,手中的算筹还滴着鲜血,月白色裙角沾满火油痕迹。

\"公主的侍女在粮仓纵火,\"她的指尖划过算筹上的八卦符号,\"可惜她们不知道,粮仓顶棚铺的是浸过雪水的牛皮,猛火油遇冷凝结。\"阿黛尔忽然轻笑,扯开束腰锦带,内衬上用胭脂绘制的吐蕃布防图在炭光中显现,墨线勾勒的羊同古道上,密密麻麻标着三十六个烽火台。

\"妾身若真想作乱,\"她的指尖划过图上的玉门关标记,腕间银铃突然发出不同寻常的颤音,\"何须用这些拙劣的机关术?\"帐外突然传来骆驼的嘶鸣,二十匹驮着火油罐的波斯商队冲破辕门,火油罐上的狼头标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是吐蕃左贤王的徽记。

李琰的横刀骤然出鞘,刀刃却在距阿黛尔咽喉三寸处顿住:\"三日前,慕容燕的玉珏出现在你的香囊里。\"公主的瞳孔骤缩,银铃的颤音突然变调,远处的吐蕃中军大营同时亮起信号弹,三十架包铁冲车如铁兽般撞向城门,冲车前端的青铜撞角裹着牦牛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冲车撞击城门的巨响震得城砖簌簌而落,李琰夺过亲卫手中的角弓,三棱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箭杆中空,内装吐谷浑秘制的\"迷心散\"。弓弦绷紧的刹那,他看见冲车观察孔内闪过吐蕃巫祝的青铜面具,箭头精准射入孔中,毒烟顺着缝隙渗入冲车内部。

惨叫声几乎瞬间响起,冲车内部爆出火光,受惊的牦牛在狭窄空间里乱撞,将冲车木质框架撞出裂痕。上官婉儿趁机拉动瓮城机关,千斤闸轰然落下,将先锋冲车困在内外城之间的夹道,二十架投石车同时启动,将浸过桐油的巨石砸向夹道,火舌瞬间吞没了挣扎的吐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