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暮色被海雾浸成铅灰色时,李琰的指尖正摩挲着镇海堤新筑的砖石。那些掺了糯米浆的城砖还带着潮热,混着咸涩的海腥味钻进甲胄缝隙。十二座磁山岛在暮霭中浮沉,像极了那年在玄武门看见的星图——只不过此刻每座岛屿顶端都竖着宇文氏的狼头旗,在海风里猎猎作响。
\"公子,潮汐不对。\"上官婉儿的声音从望楼传来,改良后的牵星尺在她掌心泛着冷光。这个总爱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此刻腰间悬着璇玑仪,青丝用银簪草草绾起,簪头刻着的二十八宿纹路正随着她的动作明灭。她忽然指向东南方,玉指掠过的海面突然浮现细密的星点:\"子时潮本应退三刻,如今却涨了两尺,水下必有磁石阵扰乱地脉。\"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三丈高的浪墙裹着青黑色的泡沫扑向盐场,浪尖上闪烁的寒芒让李琰瞳孔骤缩——是淬毒蒺藜,足有万枚之多,在暮色中像极了一群逆流而上的毒鱼。
\"起铁网阵!\"令旗划破空气的声响惊醒了沉思的少年将军。三百艘改良艨艟同时转向,侧舷的倒刺网在绞盘转动声中展开,铁索相撞的脆响与海浪怒吼交织。当第一波毒蒺藜撞上铁网时,火星四溅的声响里还混着 hissed 的毒液蒸发声,慕容雪率领的水鬼部队早已衔着铜管潜入海底,他们腰间的磁石刀正是为了对付宇文氏的锚链。
海底的黑暗中,慕容雪的指尖突然触到滑腻的青铜纹路。那是隋代的沧溟卫,她在太液池的残卷里见过记载——青铜铸就的傀儡战士,腹腔中空,以水银驱动关节。当第一个傀儡从漩涡中升起时,她看见月光在鱼叉尖端凝结成珠,那不是海水,是致命的水银。
\"变龟甲阵!\"上官婉儿的声音通过传声筒传来,望楼里的璇玑仪正在她掌心飞速旋转。唐军舰船开始首尾相接,包铁船壳碰撞时发出沉厚的闷响,如同巨龟收拢甲壳。当沧溟卫的鱼叉刺入船身时,改良版的拍竿突然从船腹弹出,裹着油布的拍头遇水即胀,带着海盐的木块砸在青铜傀儡上,迸溅的碎渣里竟混着闪烁的星砂。
阿黛尔的歌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这个总爱坐在礁石上梳鲛绡的女子,此刻正浮在归墟深处,银蓝色的鱼尾拍打着水面,歌声里混着海螺的共鸣。蓝鲸群从深海涌来,它们额间的磁石与磁山岛产生共鸣,整个海域突然泛起幽蓝磷光,那些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的岛屿,此刻竟像被串在星线上的明珠。
长安贡院的异变发生在千里之外。新科状元崔明远正在谢恩,墨色官服下突然渗出点点血迹,他跪倒时咳出的不是血,而是蠕动的赤蜈蚣。上官婉儿的银簪几乎是本能地挑开他的衣襟,狼头刺青在宫灯下泛着诡异的靛蓝——那是鲜卑宇文氏的图腾,却不该出现在博陵崔氏的子弟身上。
\"永徽三年,你们在《氏族志》里夹了半页鲜卑残卷。\"李琰的指尖划过案头的典籍,墨香里混着血腥气,\"将宇文旁支记为汉家血脉,就以为能骗过磁砚?\"他抬手示意,宫人捧来的青铜砚台里,墨汁正随着崔明远的滴血泛起涟漪,靛蓝色的纹路如狼嚎般扩散。
当夜的崔氏祖宅浸在月光里,三百金吾卫的靴声惊醒了栖息的夜鸦。地窖里的密函带着霉菌味,吐蕃文的印泥下,《五经正义》的雕版夹层里露出精铁的冷光。李琰站在祖祠前,看着月光照在崔氏历代进士的碑刻上,忽然抽出腰间横刀——刀背刻着的,正是当年在玄武门捡到的半片鲛绡。
太液池的沸腾是在子时初刻。上官婉儿腕间的璇玑印突然发烫,紫电顺着池面游走,惊醒了沉睡的锦鲤。阿黛尔破水而出的瞬间,慕容雪听见鳞片剥落的声响——那尾曾经光彩照人的鲛姬,此刻鱼尾上的鳞片正片片碎裂,露出底下前隋宫装的茜纱,袖口绣着的并蒂莲,与杨妃棺中那方鲛绡帕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他们在我血脉里种了冰蛊...\"阿黛尔的三叉戟在颤抖,海水顺着戟尖滴落,在月光下凝成血珠,\"当年杨妃用鲛皇血封了我的记忆,可宇文氏的狼子...从未忘记。\"她突然抬眸,眼中竟泛着与磁山岛相同的磷光,戟尖转向上官婉儿时,李琰的手掌已握住了利刃。鲜血滴入璇玑仪的刹那,星盘上浮现出宇文述的虚影,那个在史书中早已死去的权臣,此刻竟穿着隋代朝服,声音里带着海腥味:\"双月同天之日,便是李唐覆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