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平时活蹦乱跳得能把藏经阁屋顶掀翻的你,怎么突然就闭门不出?敢情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的语气里裹挟着暴风骤雨般的怒意,可当颤抖的指尖真正触碰到那些狰狞的伤口时,动作却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连带着声音都放软了几分。
“伤口都化脓了,你到底瞒了多久?\"
晏零星别过脸去,发间的银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他刚要开口辩解,却被霾寺更严厉的质问打断。
“为何不告知众人?你可知妖族的毒有多凶险?若是发作起来......”
话音未落,一阵带着血腥气的夜风突然卷过,路边的彼岸花疯狂摇曳,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起舞。
就在这时,一道白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过,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彼岸花香气。
洛愁鬓绣着金线的广袖扫落几片殷红的花瓣,稳稳地立在晏零星身前。
这位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师父此刻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场,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若稍有差池,你便葬身在此处的为师照料彼岸花丛中了。”
他抬手犹豫着扯开晏零星的衣襟,露出大面积青紫交加的伤口,气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这几日为了处理妖族残余势力,洛愁鬓几乎不眠不休。
子夜的山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掠过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洛愁鬓广袖上的金线乐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衣袂间还沾着半日奔波留下的草屑与夜露。
这些时日,他的脚步踏遍师门方圆百里的每一处隘口,从险峻的断崖到幽深的密林,每一处布防点都留下他亲自查验的痕迹。
指挥弟子们布置符咒时,他半跪在泥泞中,借着月光反复推演阵法纹路,连心中悬而未决的那桩隐秘之事,都被抛之脑后。
直到此刻,望着晏零星苍白如纸的脸色,望着那绷带下渗出的黑血,满心的愧疚与自责如汹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身为师父,竟没能察觉自己极其器重的弟子早已重伤至此。
那些本该被关怀的伤口,此刻正狰狞地暴露在月光下,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闪现——难怪这些日子晏零星总是避开众人,难怪深夜总能看见他闭关的房间透出微弱的烛光,原来那不是勤奋,而是独自承受伤痛的坚持。
霾寺敏锐地捕捉到师父周身骤然变冷的气息,立刻挺直脊背,玄色衣袍上的银线云纹随着动作泛起细密的涟漪。
他垂首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
“师父。”
声音低沉而恭敬,还带着几分忐忑。
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镀了层银边,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
晏零星强忍着肋下传来的剧痛,伤口撕裂的刺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顺着脊背不断滑落。
可他仍咬着牙,挣扎着将腰背挺得笔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月光照亮他泛白的嘴唇,也照亮他刻意绷紧的下颌,那倔强的姿态,让人心疼又无奈。
“你给为师起来。霾寺也起来吧。”
山间的雾气不知何时浓了起来,如轻纱般缓缓漫过三人的脚踝,渐渐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其中。
朦胧的月光透过雾气,将这幅画面晕染得恍若一幅水墨画卷,氤氲着淡淡的哀愁。
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此刻三人复杂难辨的心境。
“大家都很忙啊师父...”
晏零星声音发虚,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他吞咽了一下。
“我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大喊大叫......”
少年心虚地偏过头,既不敢看师父有着血丝的眼睛,也不敢与霾寺担忧的目光对视。
他的目光落在满地摇曳的彼岸花上,那殷红的花瓣在风中翻涌,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情。
洛愁鬓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晏零星倔强扬起的侧脸上。
三更的月光裹着冷意流淌,却在少年染血的绷带边缘凝成霜色,将他眼下乌青晕染得愈发深重。
恍惚间,洛愁鬓发现往日挺得笔直的脊梁此刻竟微微佝偻,宽大的衣袍在夜风里如同悬在枯枝上的空壳,随着晏零星压抑的喘息轻轻起伏。
那强撑着的笑意像层薄冰,随时会被一声咳嗽震碎,露出底下溃烂的伤口——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晏零星还能单手劈开青石,如今连站稳都要靠着岩壁。
喉间泛起铁锈味的酸涩,洛愁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