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在焦黑的梧桐枝头复又响起时,乙弗循正用指尖捻着碎成齑粉的琉璃瓦。
火星子还在断梁深处明灭,蒸腾的热浪裹着桐油特有的甜腥,在她紫袍袖口凝成暗红血斑。
“可有伤着?”
萧凝的象牙折扇堪堪停在半空,帕子上的兰草暗纹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她今日穿着月白襦裙,腰间却悬着御史台的青铜鱼符,鬓角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玉雕似的颈侧。
穆翊的横刀铮鸣入鞘,将军虎眼一瞪,喊道:“驿丞何在?”
十步开外,驿丞正缩着脖子往阴影里挪动。
“滚出来!”他声如洪钟,驿丞的额头早已磕出血痕,镶银革靴停在他眼前时,血腥气混着汗味冲进鼻腔。
“卑职该死!卑职当真不知……”
话音未落,萧凝的扇骨已抵住他咽喉:“卫王的护卫也敢如此疏忽,万一卫王性命有失,你,担待得起么?”
乙弗循轻笑出声,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焦叶,蝉翼般的叶脉在掌心碎成金粉:“罢了,莫要为难驿丞了,孤没事。”
她转身时环佩轻响,紫金冠上的东珠正巧映出哥舒衔月藏身的檐角。
“带下去。”女御史一拂衣袖,几名侍卫便将磕头如捣蒜的驿丞拖了下去,尚容不得再多的祈求。
萧凝转头时正撞上乙弗循了然的目光,紫袍亲王抚过烧焦的窗棂,指尖沾了炭黑:“沅川城的夏日,倒是比北境战火更灼人。”
哥舒衔月隐在巷口马厩的阴影里,狼牙刀穗扫过草料堆发出沙沙轻响。
梁九思的黥面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王妃,要属下……”
“且看。”她按住属下臂膀。
远处传来更鼓声,穆翊适时插话:“主上,宫里来人了。”
二十名玄甲卫抬着鎏金步辇转过街角,领头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破夜色:“卫王受惊,圣上特赐宿于玉衡宫——”
亲王垂眸看着掌纹里未净的灰烬,忽觉有目光如箭镞刺在后心——转身刹那,飞檐上掠过的红穗恰似北境黄昏的流霞。
萧凝垂眸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白,待銮驾仪仗的鸾铃声远去,忽听得瓦檐轻响。
哥舒衔月倚在巷口的模样,哪有半分卫王妃的仪态,倒像是行走江湖偶遇失足少女的不羁侠女。
“御史大人审人的样子,倒比弯刀架颈更瘆人。”
北奚王妃红穗刀柄上的孔雀石映着月光,在萧凝官袍洒下点点翠斑,“可惜问不出真话。”
萧凝袖中银针倏地穿透三片飘落的焦叶:“王妃不妨直说,这场火该算在北燕余逆头上,还是……”她微微倾身,发间金步摇的影子擦过哥舒衔月的狼牙耳坠,“算给那位急着赐婚的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