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宫心(2 / 2)

山河焰 正版木十八 1590 字 10小时前

崔皇后倚着鹅羽软枕,鬓边九鸾衔珠步摇微微颤动。她伸手去接乌兰递上的杏仁酪,腕间翡翠镯子滑到小臂,露出深宫妇人特有的苍白肤色。

“臣萧凝,恭请皇后殿下圣安”,她又转向乌兰行了拱手礼,“给婕妤请安。”

乌兰瞥见萧凝的身姿,忙起身行了个僵硬的万福:“御史大人安好。”

“快扶萧御史起来。”皇后示意宫人添座,“你脸色比上回更差了,可是春寒又犯了咳疾?”

乌兰已蹦跳着挨到萧凝身侧,身上草原特有的艾草香混着宫廷香气,氤氲成奇异的气息。她毫不生分地伸手戳了戳御史冰凉的手背:“大人该学我们北奚女儿喝马奶酒!”

“胡闹”,皇后笑着摇头,眼角细纹在珠光里愈发清晰,“萧御史是朝廷栋梁,岂能如你这般野丫头似的。”说罢又叹气:“可惜御医署那些老顽固,连个温补方子都开不利索。”

暖阁外忽然传来云板声响,惊得乌兰手中茶盏一晃。

萧凝望着泼洒在鲛绡帐上的茶渍,想起昨日廷议时郭桓拍案而起,将弹劾他的奏折掷进炭盆,飞溅的火星也是这样在青砖地上烙下焦痕。

”殿下前日的咳疾可好些了?“萧凝跪坐在蒲团时,瞥见皇后袖口露出的《妙法莲华经》——金粉写就的梵文正描到“众生皆苦”。

皇后将暖炉推给萧凝:“太医署新配的枇杷膏,倒不及乌兰说的笑话见效。”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拂过乌兰发间银梳,“这丫头今早还说……”

“说御史大人训郭廷尉的样子像牧羊犬!”乌兰抢过话头,灵动的双眼闪烁着明媚的光。

萧凝沉着嗓子道:“郭大人昨日杖毙了克扣军粮的仓曹。”

“本宫倒觉得……”皇后抚着腕间佛珠,“御史该学学乌兰的糊涂。”鎏金鹤嘴炉吐出的青烟模糊了面容,“前朝的事,知道越多越苦。”

珠帘外忽然卷进料峭春风,带着未央宫方向飘来的杏花香。

崔皇后望着窗外单薄的枝桠,声音轻得像叹息:“开春该给各宫添置衣裳了。萧御史觉得,是用蜀锦还是越罗?”

“臣听闻剑南道十户九空”,萧凝摩挲着官袍补子上冰冷的银线,“上月有流民拆了蜀中宫观的梁柱当柴烧。”

暖阁陷入死寂,唯有炭盆毕剥作响。

乌兰不安地转动腕上银镯,忽然想起昨夜乙弗巍醉酒后,曾对着北奚进贡的狼头匕喃喃自语。那匕首鞘上镶着的绿松石,和哥舒衔月箭囊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本宫新得了方雪山参”,皇后闻声打破沉默,“萧御史走时带上些。”她保养得宜的指尖拂过萧凝瘦削的肩膀,“大燕子民可以没有华服,不能没有铮臣。”

乌兰突然指着窗外:“快看!桃枝抽芽了!”

众人望去,只见琉璃瓦积雪消融处,几粒花苞正挣破冰壳。乌兰雀跃着要推窗,却被老嬷嬷按住手:“婕妤仔细寒气。”

萧凝望着窗纸上的冰裂纹,忽然想起昨夜战报里“春申易子”四字。满室暖香中,她听见自己说:“寒冬会结束的。”

离宫时寒雨忽至,朱红宫墙将长秋宫的天割成四方,几枝红梅探出檐角,在料峭春寒里颤巍巍开着。

她想起方才皇后问及子嗣时,乌兰懵懂抚着小腹的模样。那北奚少女腰间的银铃还在叮咚作响,却已染上深宫熏香的沉闷。

而长秋宫里的青烟仍袅袅氤氲着。

皇后拨弄着七宝璎珞:“本宫听说卫王又要远征,卫王妃与卫王聚少离多……”突如其来的寂静里,乌兰腕间银铃的余音格外刺耳。

“她们一直都这样”乌兰撑着下巴,皱着眉头,“就没闲着……”

话音戛然而止,少女葱白手指揪住石榴裙褶——她想起自己此刻身份,已不能随意提起故主名讳。

皇后望着她锁骨处的月牙痕,那是北奚儿女的印记:“若能有孩儿承欢膝下……”

话未说完,乌兰霎时直起身的样子像个据理力争的谏臣。

“殿下,儿女都是远的,自己才是近的!”

皇后闻言垂眼一笑,那笑意里,不知含着几分惭愧与迷惘。

宫墙外的玉兰终于挣破冰壳,而更北的申州城头,崭新的金乌旗正招展着春申五州十二县的新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