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乙弗巍癫狂地扯下冠冕,十二旒玉藻断线飞散,“像赫连羽那样清君侧?还是学剑南王划江而治?”他突然盯着崔蘅官袍上的仙鹤补子,那禽鸟的眼睛竟与午夜梦回时宣帝癫狂的怒目一模一样。
“他们都要反!都当朕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乙弗巍抓着崔相衣袖的手不住发抖:“连剑南道都……皇叔明明说过会替朕守着西川……”
更漏声穿过雨幕,老丞相佝偻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乙弗巍颤抖着扑向倾覆的青铜簋,将散落在地的米粒捧在手心。神龛后的暗格里,平凉郡王的灵位突然倒地——那是他偷偷为心中的国之脊梁设立的牌位。
“阿叔……”年轻天子蜷缩在祖宗画像下,腕间佛珠颗颗崩裂,“连你也要离开朕吗?”
【丙】
哥舒衔月的银甲映着王陵石像身上的薄霜,侍女捧着金鹰头盔亦步亦趋。监国公主忽然驻足,指尖拂过父亲墓碑上未腐的花瓣。
她将弯刀插进父亲坟前冻土,刀柄缀着的南燕金步摇在朔风中叮当作响。
“父汗,女儿回来了。”
“报——”斥候的马蹄踏碎落花,“左谷蠡王的三万骑兵已到二十里外!”
哥舒衔月解下腰间酒囊倾洒在地,马奶酒渗进冻土时腾起白雾:“让前锋营换上素幡,就说本王要守孝三日。”
身旁的侍女捧着青铜酒樽的手指发白,樽中马奶酒映出天际盘旋的猎隼,“公主,他们说……说您带着南燕赘婿的聘礼回来争汗位……”
“南燕赘婿……”哥舒衔月玩味着这几个字,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此言可笑,还是突然想起了远在景州的枕边人。
哥舒衔月解下猩红裘衣覆住石碑,转身时耳畔金环撞出清响。陵前祭坛上的牛油蜡烛映亮她腰间新铸的玄铁令牌——正面是北奚鹰图腾,背面刻着南燕金乌纹。
“擂鼓。”公主的手指拂过天狼弓的犀角弭,箭囊里三十支白羽箭迎风作响,“列阵。”
当朝阳染红草原时,五万大军已在王陵前摆开雁翎阵。哥舒衔月望着对面飘扬的苍狼旗,搭箭拉弓的动作行云流水,白羽箭却偏了半寸,擦着左谷蠡王大军的半空没入祭坛。
“这一箭,祭父王在天之灵”,公主清冷的声音随晨风荡开,第二支箭已穿透答剌部帅旗,“下一箭,该祭背祖忘宗之徒。”
三军肃杀中,周令齐捧上鎏金酒樽,哥舒衔月割破指尖将血滴入酒坛,余光瞥见南边天际掠过的信鹰——那是乙弗循从卫晋之地放出的海东青。
“传令”,公主将血酒泼向祭坛,火舌瞬间吞没卫王送来的合卺锦囊,“三日后拔营,直指图剌城。”
“王妃?”周令齐负手而立,望着长空雁叫,欲言又止。
哥舒衔月抚摸着手中箭杆上的“循”字,忽然撕下衣袂一角系上信鹰脚环:“告诉卫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