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条黑布缠住战马眼睛，他看见采药人背篓里的石斛正在滴血——不，是雾霭在赭色岩壁上晕开的错觉。

三千匹战马开始以古怪的节奏踏蹄，青铜蹄铁与栈道碰撞出的声响，竟与崇州榷场残破的《胡旋舞》鼓点出奇的相似。

悬崖边的青铜悬棺突然发出嗡鸣，北奚士兵们齐刷刷按住心口。他们草原上的祖先藏在陶罐里的骨殖，断不会在风里唱出这般凄厉的镇魂曲。

穆翊的护心镜突然发烫，暗囊里的彩陶驼铃竟自发震颤起来，碧眼蝎的尾针正指向云雾深处的剑阁。

“将军！前面栈道断了！”

亲兵的惊呼止住了人马前行的脚步，穆翊策马上前，只见万丈深渊上悬着半截朽木，断裂处还粘着干涸的松脂——分明是被人故意削断的。

北奚士兵们望着云雾缭绕的对岸，握着弯刀的手竟在发抖。

“……雾锁千峰兮失南北，雷劈绝壁兮开混沌，虎豹九关啄人血，阊阖风回闻太息……”

苍老的吟诵声从绝壁传来。须发皆白的老丈背着竹篓，如灵猿般踩着凸岩飘然而至。他解下腰间酒葫芦泼向深渊，浑浊的酒液突然在半空凝结成冰晶桥梁！

“这是……”穆翊大惊失语。

“寒潭醉”，老丈笑出满口黄牙，“蜀中山泉遇烈酒则凝，可承千钧之重。”

说着将竹篓里的青竹抛向冰桥，翠竹遇冰即长，转眼化作三丈竹桥。

【丙】

第七日遇到瘴气时，队伍已折损数十人。

紫黑色的雾气像巨蟒缠绕着古木，北奚勇士们接连从马背栽倒，掌心浮现出蛛网状青斑。穆翊强忍眩晕割开手腕，以血为墨在军旗上画避煞符——这是当年宫中老人教他的苗疆秘术。

“将军！东南方有光！”垂死的哨兵突然指向雾霭深处。

“大将军！”副将突然拽住他的披风。

前方断崖处，三条血色麻绳在云雾中摇晃，采药人的竹篓卡在石缝里，半篓朱砂正顺着裂缝渗入深渊。

穆翊解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烧刀子混着崖间瘴气在喉头翻滚。

北奚战马惊恐的嘶鸣声中，青铜马蹄终于踏上悬空栈道。三十丈下的嘉陵江在石壁上撞出血沫，染红了士兵甲胄下的绷带。

【丁】

“主上？您怎么在这？”

景州城头已经换防三次，乙弗循的身影仍立在晨雾里，光洁如新的银甲上，昨夜的露水还未全干。她望着西南方向翻涌的积雨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新添的咬痕——那是昨夜哥舒衔月留下的。

温暖突然从背后漫上来，白狐裘裹着草原特有的酒香。

“卫王看星象的模样，倒像我们北奚的占星官”，哥舒衔月的银护甲贴上她后颈，昨夜咬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城下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周令齐正在操练新征的流民，那些生锈的锄头砸在青铜盾上，竟与剑南道的《破阵乐》有几分相似。

乙弗循转过身来，沾着夜露的睫毛间，熬了半个清宵的眼睛仍炯炯有神：“可有穆翊的消息？”

哥舒衔月指尖探入她束甲的丝绦，勾出半截染血的飞鸽传书，“你等的那只傻鸟，此刻正在我的妆奁里啄胭脂……”

晨晖划过银甲缝隙，照亮了帛书上斑驳字迹：“剑门栈道三十丈，不见西洲见雾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