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上元(上)(1 / 2)

山河焰 正版木十八 1869 字 4小时前

申江的冰棱在日光下泛着血色,连日鏖战,北燕大军终于疲惫不堪,不再发起突袭,穆翊将铁枪插入泥泞时,枪尖挂着半片北燕军旗的残角。

对岸浮桥焦黑的骨架歪斜在江心,像被斩断的龙骨。

十日前埋下的火油此刻正在浅滩燃烧,黑烟裹挟着融雪的腥气直冲云霄。

“赫连羽要退!”了望兵嘶哑的喊声里,梁九思的轻骑正从绥州驰道包抄而来。

那些北奚战马踏碎薄冰的声响,让穆翊想起七年前护送乙弗循北上和亲时,随身的陌刀劈开雪幕的铮鸣。

江对岸突然响起号角,青铜重甲在泥泞中艰难转向。

赫连羽的战甲掠过焦土时,带起几片早开的二月兰——这位北燕霸主终究选择了最稳妥的棋路,正如当年放弃强攻沅川转取江淮。

“将军!梁都尉截住了他们的粮队!”传令兵跪地时溅起泥浆,穆翊望着江面漂浮的断戟,忽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梅香。

他解下护腕扔给亲卫:“告诉老梁,咱大营中那坛竹叶青,给他留到清明。”

“另外,烧了最后两桶火油”,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痂,“赫连老贼的辎重营怕是还在冰面上打转呢。”

兵士递来的水囊结了层薄冰。

穆翊仰头灌下时,瞥见江面浮冰间漂着具铁浮屠的重甲——那具铠甲里本该有个活生生的北燕儿郎,此刻却塞满了被火油烧焦的芦苇。

二十里外,梁九思正用弯刀敲碎马鞍上的冰坨。

绥州驰道的积雪下埋着去年秋天的尸骨,他麾下三千轻骑的马蹄铁都缠着麻布,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如同鬼魅。

“这天气……”他呵出的白雾凝在眉梢,“赫连羽真是好运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申州城头腾起的狼烟与绥州冰面炸裂的巨响同时惊动了北燕大营。

赫连羽掀开帐帘时,玄色大氅扫落了案上沙盘——象征粮道的木牌正倒在融化的雪水里。

“报!南军烧了浮桥!”

“报!冰面塌陷,三十车粮草沉入绥江!”

赫连羽抚过腰间玉带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望着舆图上蜿蜒的申江,想起昨夜占星官说的“荧惑守心”。帐外传来重甲兵操练的呼喝,那声音里带着塞外特有的苍凉。

“传令。”

北燕王抓起令旗掷向齐州方向,“退守牧野原。”

千里外的景州城,戍卫军正用红绸覆盖城墙箭痕。

哥舒衔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镶嵌的昆仑玉,忽然听见城门方向传来熟悉的鹰哨。她翻身上马时红狐裘扬起,露出内里金丝软甲上未擦净的血迹。

“是卫王!卫王回城了!”

欢呼声如春雷滚过街道,卖糖人的老翁失手碰翻了熬糖的铜釜。

乙弗循银甲上还沾着剑南道的红土,却在看见城楼那抹绯色的瞬间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时,她已跃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石阶。

“月儿!”乙弗循踉跄着将人拥进怀中,哥舒衔月耳后的银鹰羽簪硌得她生疼,却不肯松半分力道。

“轻些……”哥舒衔月指尖陷入她后背鳞甲,声音闷在银狐毛领里,“将士们都看着呢。”

北奚公主耳尖泛红的样子,惹得城头守军偷笑着背过身去。

周令齐捧着军报出来时,正撞见李中往亲卫手里塞碎银:”快去西市买两串糖狼首,要裹北奚野蜂蜜的。”瞥见同僚戏谑目光,李都尉理直气壮:“主上在剑南道啃了三个月硬饼,不得吃点甜的?”

“瘦了”,哥舒衔月的手指划过乙弗循凹陷的颧骨,又在众目睽睽下捏住她耳垂,“这里怎么有道疤?”

“被夔门关的野蔷薇划的。”乙弗循捉住她的手贴在脸颊,“比不得王妃新得的宝刀——听说你上月单骑挑了北燕三个哨所?”

“主上不如把自己当贺礼。”李中抱着文书凑过来,腰间新配的错金蹀躞带叮当作响。他故意将“春申捷报”几个字露在外头,果然见哥舒衔月眼神骤亮。

大军入城时,卖花少女将早开的辛夷抛向马队。

有个总角小儿冲出人群,捧着陶碗要献醪糟给卫王,却被金甲亲卫拦下。

乙弗循俯身接过陶碗一饮而尽,顺手将空碗递回小儿手中:“拿这个去卫王府,换三斤饴糖。”

满街哄笑中,哥舒衔月望着身侧人清减的轮廓。

阳光穿透她银甲内侧的北奚纹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展翅的鹰影——这影子与七年前草原初见时别无二致,只是当年那个孤身闯帐的郡主,如今肩头压着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