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在这里用云非的弯刀钉住哥舒衔月的婚书,刀柄红绸至今未褪色,像道永不结痂的伤。
“当年若是强攻图剌城……”他摩挲着婚书上凌厉的笔迹,想起云非说这话时的表情。
那夜雪满弓刀,重瞳将军跪在帐外请命出征,发梢的冰晶折射着血色月光。
窗外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赫连羽“锵”地一声抽出枕下佩剑。
剑光如水,映出他眼尾细纹里凝固的杀意,当年就是这把剑斩下西燕战将的头颅,而今却连斩断白发都显吃力。
他茫然地起身推开窗棂,北风卷着雪粒灌进喉咙。
赫连羽望着城楼摇曳的灯笼,想起二十岁那年初入羽丘城。那时他靴底沾着西燕皇族的血,云非的弯刀挑着王侯金冠献于马前。
“将军百战死……”远处流民唱的丧曲被风雪扯碎。
“来人!备马!”他胡乱裹上大氅,健步如飞地走出殿外,“去校场!”
亲卫们面面相觑,直到赫连羽斩落案角才慌忙应诺。
穿过游廊时,他看见冰棱从琉璃瓦当上坠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像极了舆图上逐渐破碎的北燕版图。
校场火把通明,赫连羽却觉得寒气透骨。他翻身跃上乌云驹,弯弓时箭镞竟在弦上打颤。三十丈外的草靶在视野里模糊成团,恍惚间化作乙弗循冷冽的眉眼。
“王上不可啊!”医官扑上来抱住马腿,“伤口再裂开……”
狼牙箭破空而至,将医官发冠钉入旗杆。
赫连羽在将士们的惊呼中连发七箭,箭箭穿透草靶红心。当最后一支箭离弦时,他听见自己肩胛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鲜血浸透三重锦衣,赫连羽却放声大笑。
他望着钉满箭矢的草靶,仿佛看到哥舒衔月凤冠上的明珠一颗颗碎裂。
乌云驹不安地踏着薄雪,将满地琼瑶踏成污浊的泥浆。
“传令三军”,他扔了弓,任亲卫往伤口撒金疮药,“三日后开拔,孤要亲自会会那位平凉郡主。”
残月西沉时,赫连羽在镜前一根根拔去新生白发。
铜镜突然映出云非的身影,重瞳将军如往常般跪着为他梳头,发间银丝却缠绕指间不肯离去。
“孤还没老。”他攥断玉梳扔进炭盆,飞溅的火星险些点燃帷帐,“只要拿下南燕……”
话音戛然而止。
赫连羽又一次望着镜中映出的白发,终于承认春风已渡玉门关。
北燕王不知道,此刻千里之外的洛水畔,乙弗循正用他的金错刀法破开最后一道蜀中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