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弗循的狐裘掠过结霜的草叶，她伸手按住穆翊欲解佩剑的手：“这柄剑随你多年，当真舍得？”

“末将的妹子出嫁，总得有个压轿的物件。”穆翊咧开嘴笑，眼尾皱纹里却藏着水光，“比不上王妃，连贴身的金丝软甲都给了那丫头。”

众人怔忡间，远方地平线扬起雪尘，呼延崇率三千轻骑踏霜而来，北奚铁骑马蹄的轰鸣震动大地。

“启禀卫王，大军已经整装完毕，明日拂晓便可拔营启程。”

乙弗循拢紧肩头的大氅，吩咐道：“呼延将军，明日送至云中官道，便不必送了，往后北奚十二部的节制，就拜托将军与九思了。”

梁九思闻言跪倒在卫王身侧，与呼延崇齐声道：“末将领命，请主上放心。”

“公主你看！”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沿着乌兰手指着的方向，只见夜空中赫然排列着七颗明星，恰似银勺悬于苍穹。

“是北斗！”乌兰雀跃着提起裙摆，“小时候您教我认的……”

“是战神之车。”

哥舒衔月揽住侍女肩头，“它将载着草原明珠，驶向……”她忽然咬住下唇，咽下未尽之言。

“驶向承平之世。”

卫王的话语由远及近，飘入女子的耳边，哥舒衔月闻声低眉一笑，只觉得心下安然。

梁九思借着酒劲踉跄走来，幞头歪斜露出早生的华发：“让大将军舞剑！我听说这厮当年在羽林……”在话音未落就被周令齐捂住嘴，穆翊的陌刀已架在他颈间。

哄笑声中，乙弗循悄悄勾住哥舒衔月的小指。

监国公主反手握住她手腕，将螺黛描过的眉印在对方掌心：“等春天……”她望着南飞的雁阵，“等雁群北归时……”

乌兰突然扑进两人中间，发间金步摇扫过乙弗循鼻尖：“卫王殿下可要说话算话！”她举起缠满彩绸的酒囊，“若让我家公主受委屈……”仰头饮尽的奶酒顺着下巴滑落，“北奚十二部的箭雨可不止会落在战场！”

夜风骤起时，萧凝独自走向拴马桩。

她摘下官帽任长发披散，指尖抚过乙弗循坐骑的辔头。

“御史大人。”周令齐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手中捧着鎏金暖炉，“更深露重……”

萧凝突然折断枯枝：“大都督不在卫王身边，怎么有闲情逸致来马厩赏月？”

火光映亮儒生清秀的脸：“大人说笑了，大人若是来日见到相国大人……”

萧凝手中一顿，“崔相国？”

“不错”，周令齐长身玉立于月下，草原的夜风吹得靛青长袍猎猎作响，“劳烦转告相国，天底下没有比卫王更忠于大燕的，就莫要再费心思往景州军里安排耳目了。”

“大都督倒是耳聪目明。”

周令齐远远望着篝火边的身影，乙弗循正为哥舒衔月系紧斗篷，书生的须发映着火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人臣本就是王侯耳目，这一点，相国应该深有同感”。

“下官受教。”

萧凝离去时，下意识看向乙弗循的方向，可惜那夜幕下的一双人，并未在意无边旷宇的风吹草动，似乎眼中，只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