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使团去年根本没出玉门关。”穆翊的声音像铁砧上冷却的刀胚,“你可看清了?北燕赫连羽的夜枭卫——他们也穿着南燕军服。”
呼延崇独眼中的怒火突然凝滞,他盯着穆翊从怀中掏出的青铜虎符,“看清楚了,我是卫王乙弗循麾下前军大将军,我们不乱杀人!”
狼首面甲的将领突然跃马腾空,弯刀劈开两名盾兵。
穆翊猛夹马腹,青铜马槊擦着对方护心镜划过,溅起刺目火花。
两马错镫瞬间,穆翊瞥见对方甲胄缝隙里的旧伤——那是三棱箭簇留下的独特创口。他忽然拧腰回刺,槊锋精准挑开对方护腰皮带,北奚将领的战袍顿时被朔风掀起,露出腰间青狼图腾。
“好枪法!”呼延崇反手掷出弯刀,被穆翊仰身躲过时突然扯下面甲。那张布满烫伤疤痕的脸在夕阳下宛如恶鬼,右眼窝里嵌着的琉璃珠泛着幽光:“中原人只会偷袭?”
穆翊冷笑,马槊横扫对方马腿:“这叫兵不厌诈!”战马嘶鸣倒地的刹那,他飞身扑向滚落的呼延崇。两人在沙地上翻滚缠斗,锁子甲刮擦出刺耳声响。
失神间呼延崇猛然翻身,匕首划开穆翊肩甲。鲜血渗入沙砾的瞬间,穆翊屈膝顶在对方腹甲接缝处,错骨声混着闷哼在戈壁回荡。
“为何死战?”穆翊喘着粗气,膝头死死压着挣扎的北奚将领,“你们公主尚在……”
“就是那娘们引狼入室!”呼延崇突然暴起,额角青筋如蚯蚓蠕动,“和亲?不过是汉人蚕食我族的毒计!”染血的唾沫星子喷在穆翊面甲上,“要杀便杀!北奚儿郎……”
穆翊突然松手起身,沾满沙尘的披风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他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鬓发,“带着你的人滚回草原!北奚人不该和大燕为敌!”
暮色降临时,穆翊站在临时挖就的葬坑前。七百具遗体裹着残破战旗,沙土覆上的瞬间,他摸出贴身的牛皮酒囊。酒液渗入黄沙时,远处突然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
呼延崇被牛皮绳捆成粽子,独眼死死盯着插在沙地上的弯刀——刀柄镶嵌的绿松石正映着火光,那是北奚勇士的荣耀图腾。
“大将军!”斥候呈上灰扑扑的信鸽。
穆翊扯开竹管,梁九思潦草的字迹赫然眼前:
「穆兄台鉴:弟受卫王王命,已率部出玉门,预期会于凉州,望兄珍重。原州往西榷场有变,北奚王庭似生内乱,遇游骑切莫缠斗。弟九思顿首,三月初七于甘南故道。」
“今天什么日子?”
裨将上前回话道:“禀大将军,四月十六。”
“月前的消息了,看来梁兄弟已经在大漠深处晃悠了”,穆翊点了火折子,将书信燃尽。
穆翊望向蜷缩的俘虏,呼延崇的皮甲裂缝里露出青紫色鞭痕——最新那道还渗着血珠。他突然用刀尖挑起块烤骆驼肉:“会说汉话就吃饭。”
呼延崇别过头,喉结却不住滚动。
穆翊嗤笑着割断绳索:“从南到北,本将军刀下死过不少人,还没杀过装哑巴的狼崽子。”
话音未落,那北奚汉子突然暴起,额角青筋迸出:“你们汉人夺我草场!骗我公主!现在连求死都不……”
青铜枪杆重重砸在他膝窝,穆翊揪住呼延崇的发辫迫使其仰头:“听着,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当硬汉,就带路;要当死狗,就留下喂秃鹫。\"
”要杀便杀!“呼延崇的独眼在火光中血红。
“你们的公主,我们的卫王妃”,穆翊突然压低声音,“此刻应当快坐进图剌城金帐了。”
呼延崇的瞳孔圆睁。
穆翊掏出染血的玉牌晃了晃:“你们的部族早不是一条心了,但仍是我们的盟友。”他撕下块骆驼肉嚼着,油脂顺着下巴滴落:”跟着我,能看到你兄长真正的死因。”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营帐,穆翊望着北斗七星的位置,忽然想起梁九思总说星斗是战死者的眼睛。他回身观望,那呼延崇抓起酒坛狂饮,酒液顺着脖颈流进皮甲,在火光中像条金色的河。
星子爬上天幕时,穆翊依依远望。掌心摩挲着阇襄夫人赠的铜铃,那夜宁州城头的羌笛声忽然掠过耳畔。他猛地灌了口烈酒,把即将漫出喉咙的叹息浇回心底——乱世烽烟里,有些念想注定要埋进大漠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