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暗道入口开启的刹那,黑魆魆的暗道里竟涌出一股陈腐的槐花气息。
众人越往前,愈发清晰地听到暗道深处传来冰层碎裂声,穆翊吹燃了火折子,岩壁上不知何时绘制的星图赫然眼前。
“太祖时,北奚遣长公主入朝为质,当时,人就安置在邺州,这些,大概就是那位质子的手笔。”
穆翊支着火折子在前开路,摇曳的火光里,百具棺椁森然阵列。乙弗循抚过棺盖积灰时,棺椁上的“哥舒”二字映出血色倒影。
随行的死士一言不发,穆翊望着棺椁,叹了口气,道:“我听说,文帝驾崩后,章帝继位,把那质子流放了,先时跟着她入朝的护卫,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三年前赫连羽血洗邺州……”男人扯衣襟活动脖子的动作像猛兽撕开猎物,“我的妻女成了叛军的粮……”
“邺州啊,百年来都在喝人血!”
“可那位质子不是活着离开了大燕?”
穆翊冷笑道:“被家国所弃之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乙弗循默然。
【丙】
当晨曦染红邺州城墙时,乙弗循在护城河倒影里看见了自己染血的面容。
三十名死士仅余其十数人,谁能想到暗道的尽头,不过刚刚会面的死士,不出一个时辰,便折在了北燕游骑的伏击里。
穆翊递上粗陶水囊:“崔相要我们带句话,必要时候,景州地宫的八百斤火油,足够让赫连羽的爪牙全去见阎王。”
乙弗循刚想松松筋骨再攀上马背,可路过的风却不允许。
“郡主小心!”
破空声自脑后袭来,乙弗循就势滚入芦苇荡。淬毒的弩箭钉入她方才站立处,腐草瞬间泛起青烟。三名夜枭卫自城头跃下,玄铁面具上狼牙狰狞。她反手抽出错金短刀,刀刃映出自己猩红的眼——这把饮过母亲血的凶器,终于要尝到仇敌的血。
残阳如血时,乙弗循踩着尸体爬上最后一道山岗。
北燕大营的狼旗在暮色中招展,而更远处,茫茫大漠被勾勒成展翅金雕。她解开染血的绷带,将母亲遗留的银链缠上刀柄。链坠是半枚龙鳞佩,缺口处形如雁翎。
“该归巢了,母亲。”
她对着北方轻语,恰好唤醒了一群南迁的寒雁。为首的孤雁发出凄厉长鸣,恍若二十年前那个毫不起眼的异乡媵女,在深宫里唱过的草原长调。
邺州古道扬起新的沙尘时,沅川宫城的铜壶滴漏方发出又一声响。
崔蘅跪在太庙冰凉的金砖上,看着乙弗巍将写着“卫晋遗珠”的密折投入火盆。年轻帝王绣着金龙的袖口在颤抖,却昂着脖子冷笑:“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
火焰吞没最后一个字时,崔相望着廊外渐沉的残月,想起那孩子接过诏书时,指甲在掌心掐出的月牙形血痕——多像三十年前被先帝驱逐出京的平凉郡王,临行前在诏书上按出的血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