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十一月初七·北京的细雪扑在翰林院印书馆的窗纸上,二十四名誊抄匠人围坐在铜脚火盆旁,粗麻袖口露出皲裂的手腕,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掌院编修李东阳捏着新制的「永乐体」铜活字,指尖蹭过字面「工」字底部的小锚纹——那是昨夜杨廷和密嘱的「太宗暗记」。他抬头望向正堂,朱厚照身着青衿儒衫,正与杨廷和并坐审校《宋会要辑稿》抄本,案几上摆着从内库取出的《梦溪笔谈》真本。
「沈括记「以磁石磨针锋,则能指南」,」朱厚照用狼毫笔圈住书页,「杨爱卿,此条与《武经总要》「指南鱼」法可有异同?」
杨廷和捋着山羊胡,目光落在「磁石磨针」四字上——这分明是《天工开物》中「磁化法」的古代包装。他前日收到密报,称豹房匠人用「隐士传法」改良指南针,此刻见皇上将其附会为沈括遗法,心中暗赞:「陛下明鉴,沈括此法需「水浮针」,而《武经总要》用「缕悬法」,二者皆可证我朝「器用之法,古已有之」。」
东侧书案前,工部郎中王琼正与匠首陈大锤争论。「这「反射炉」图示分明是西洋奇技!」王琼指着《宋会要》抄本,袖口的「火德」纹刺绣随动作起伏,「宣和三年哪有此等炉型?」
陈大锤忍着腰痛,从怀里掏出块焦黑的炉壁残片:「大人请看,这是卑职从宣德旧窑址挖出的炉渣,内有「出渣口」痕迹,与图中形制一致。」他故意忽略残片实为昨日伪造,只将「宣德」二字咬得极重——这年头,什么「隐士传法」都不如「宣宗遗泽」好使。
朱厚照余光扫过争论,转向杨廷和:「朕欲仿《天工开物》体例,编纂《工器汇典》,将民间铁器图谱尽收其中,爱卿以为如何?」
杨廷和早知皇上想借编书之名行技术集权之实,却不点破:「太宗修《永乐大典》包罗万象,陛下此举正合「太宗文治」。唯需令翰林院编修全程参校,免得流入「奇技」。」他特意将「太宗」二字拖长,暗示对「复古改制」叙事的支持。
这时,王祯一瘸一拐地抱来木箱,箱内码放着改良后的水转大纺车模型。「诸位大人请看,」他转动轮轴,松木连杆带动风箱「呼哧」作响,「此车以《农书》「水转大纺车」为基,新增「聚风罩」,风力利用率可增三成。」
李东阳凑近观察,见轮轴刻着「天有时,地有气」铭文,正是《周礼·考工记》中的句子,不禁点头:「工器与礼法相合,善哉。」
王琼却仍存疑:「风箱匠籍属工部,私改器型恐违祖制......」
「非也,」朱厚照打断道,「洪武年间官铁炉便有风箱规制,此车不过「以旧法推新」。」他翻开《明史·食货志》,指给众人看「洪武间官铁炉,每炉用风箱二十」的记载——这其实是他命张忠昨夜伪造的夹页,「若能推广此车,冶铁效率倍增,边军铠甲何愁不坚?」
窗外雪势渐大,陈大锤趁机呈上活字印样:「陛下,新制「洪武体」活字用「生熟炼铁法」,比木活字耐用十倍。」他故意将「生熟炼铁」四字咬得极重,这是《天工开物》中的技术,此刻却成了「洪武旧制」的注脚。
杨廷和接过印样,见「明」字竖笔内藏锚链纹,知是铁锚会暗记,却不动声色:「活字工整如雕版,可令太学典籍重印,也算「复先王之制」。」
朱厚照见士大夫态度松动,趁热打铁:「即日起,设立「考工院」,隶属礼部,命李爱卿兼领院事,统筹工器考订。」他看向李东阳,「凡工器改良者,可凭「技术积分」换匠籍脱籍,如何?」
李东阳心中一震——匠户脱籍触动根本制度,却听皇上又道:「积分之法,仿我朝「捐监」旧制,不算破祖。」这才稍放宽心:「陛下仁厚,匠人必感圣恩。」
申时三刻,印书馆外传来马蹄声。锦衣卫千户呈上密报:「蒙古小王子部在河套试铸火铳,形制与佛郎机相似。」朱厚照拍案而起:「果然!去年就有谍报称其购得南洋火器,如今果然成患!」他转向杨廷和,「若不用工器革新,恐步北宋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