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解剖台上,死者的面容已无法辨认,下颌骨却保存完好。老周拿着放大镜凑近:“左侧犬齿有修补痕迹,填充物是树脂材料,应该去过正规牙科诊所。”他掀开胸腔,肺部的苍白与烧焦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死亡时间一周左右,也就是3月27到29号之间。胃内容物只有少量面条,推测最后一餐在死亡前4-6小时。”
陈立军盯着病理报告,突然想起现场那半片睡衣残片。男士睡衣、独居男性、本地编织袋……他的手指敲了敲塑料盖上的标号——证物07号,东海县塑料三厂的产品,这种盖子常见于5升装食用油桶。“把周边五公里内的独居男性列个表,”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重点查离异、有交通工具的,特别是近半个月买过汽油的人。”
夕阳给秸秆堆镀上层血色,陈立军蹲在警戒线外,重新梳理时间线。3月28日晚,凶手在某处杀害死者,用交通工具运至此处,焚烧尸体后离开。现场没有拖拽痕迹,说明死者遇害时可能已失去行动能力,而男士睡衣暗示案发时两人处于私密环境——卧室或住所。
“陈队,”小张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加油站排查有发现。城郊‘利民超市’的老板说,3月28号下午有个男的用白色塑料桶买汽油,说车加错了油。”他指着纸上的潦草记录,“那男的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车牌号尾数379,老板记得他住在附近小区。”
晚风掀起陈立军的衣角,他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突然想起死者耳坠上的银饰——蝴蝶翅膀的纹路,和自己妻子买的那对很像。证物袋里的塑料盖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块等待拼图的碎片。秸秆堆里的焦尸,男士睡衣,本地生产的编织袋,还有那桶来路不明的汽油……这些线索像张无形的网,正在东海县的乡野间缓缓收拢。
台灯在陈立军的笔记本上投下圆形光斑,第17次写下“张大东”这个名字时,他的笔尖划破了纸页。这个35岁的离异男子,住在案发现场三公里外,有辆尾数379的五菱宏光,三个月前刚从建材厂辞职。户籍照片上的男人眼神空洞,嘴角下垂,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陈队,”小张抱着一摞资料推门进来,“张大东的邻居说,3月28号凌晨听见他家有吵架声,女的喊了两声‘你别逼我’,接着就是‘咚’的闷响。”他放下资料,手指划过监控截图,“还有,他上周刚粉刷过卧室墙壁,用的是‘东海牌’乳胶漆,和现场编织袋上的厂址吻合。”
陈立军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望向窗外,刑警队大院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零星的狗吠。证物柜里,那半片男士睡衣残片正躺在密封袋中,蓝色的格子图案仿佛在诉说某个未完成的夜晚——当爱情变成执念,当谎言织成罗网,那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女人,终究没能走出那个充满汽油味的黎明。
他戴上警帽,走向停车场。后备箱里的勘察箱微微发烫,仿佛装着整个春天的秘密。秸秆堆里的焦尸,不过是个开始,而真相,往往藏在那些被反复粉刷的墙壁下,藏在冰柜最深处的谎言里,藏在每个深夜未发送的消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