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叹了口气,递去一杯热水。少年的手掌几乎是他的两倍大,指节上布满老茧,很难想象这是双十二岁孩子的手。
\"说说,你怎么知道那家人中午没人?\"
王鹏沉默良久,声音轻得像蚊子:\"我爸说,棉纺厂的工人中午都回家吃饭,那片儿的院门大多不锁...\"他突然哽咽,\"我只是想偷点钱给我妈买药,她得了癌症,没钱治...\"
这句话如重锤般击中李队长。他想起王鹏的户籍资料:母亲三年前病逝,父亲在棉纺厂做搬运工,父子俩住在厂区的临时工棚里。所谓的\"偷钱\",或许真的是出于无奈。
回到办公室,李队长再次复盘案情:陈建军因嫉妒故意留门,王鹏因盗窃临时起意杀人,两个本无关联的人,却因命运的巧合,在十分钟内促成了悲剧。而那把被反复检查的斧子和木棍,不过是凶手慌乱中随手丢弃的烟雾弹,真正的凶器,一直摆在显眼的茶几上,以反常的姿态,嘲笑所有人的疏忽。
\"李队,陈建军想见你。\"小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拘留室里,陈建军盯着李队长手中的报告,突然笑了:\"原来我拖了个地,反而帮凶手擦了屁股。\"他的语气里满是自嘲,\"她总说我没出息,连个地都拖不干净,现在倒好,我成了杀人犯的帮凶。\"
李队长没接话,只是翻开笔记本:\"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案发当天,你擦完茶几,到底是怎么摆放板凳的?\"
陈建军愣了愣,眼神变得空洞:\"记不清了...好像是倒扣着放的吧,方便拖地。\"他突然抓住李队长的手腕,\"但现在想想,可能我记错了,当时心里乱,说不定随手一放就是四脚朝上...\"
这句话让李队长心头一震。如果陈建军根本不记得板凳的摆放方式,那么所谓的\"反常\"不过是凶手的无心之举——王鹏慌乱中拿起板凳,自然按照最顺手的方式握持,却无意间留下了破绽。
晨光完全照亮审讯室时,李队长终于起身离开。路过物证室,他再次看向那把斧子,木纹间的肥皂水痕迹清晰可见,像道无声的讽刺。原来最危险的误导,从来不是凶手的刻意为之,而是命运的阴差阳错,让无辜者亲手掩盖了真相。
陈建军在拘留室里躺下,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想起妻子最后一次对他笑的模样。那是在伊犁的冬天,她站在美容店门口,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说:\"建军,等攒够钱,我们就买房。\"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早在他怀疑与嫉妒的那一刻,就已经碎了。
而此刻,王鹏正坐在隔壁拘留室,盯着铁窗外的棉田,想着父亲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他想起昨天暴雨中,父亲在砖窑厂找到他时,那声颤抖的\"鹏子\",突然泪流满面。
当第一声汽笛从棉纺厂传来时,李队长站在办公楼前,看着晨雾中的厂区,突然想起陈建军的供词:\"我以为留门是给喜子的陷阱,没想到是给死神的请帖。\"命运的齿轮总是如此残酷,将嫉妒、贫穷、巧合交织成网,让每个入局者都无法逃脱。
他摸出手机,给实习生发去消息:\"有时候,最复杂的动机,不过是两个错误在时间里的相遇。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真相穿过迷雾,哪怕它带着刺骨的寒意。\"
远处,王鹏被带上警车的身影,与陈建军被押解的背影在晨光中交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灵魂,终究因为一把拖把、一个板凳、一个错误的决定,永远困在了这个五月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