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供应(2 / 2)

官府经商的危害极大,这样的先例绝不能开,他也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朱标冷眼盯着夏白,说道:“夏白,我知道你有许多见解,但这点我坚决不会同意。”

夏白道:“殿下请细思,我讲的是官府经商,并非官员个人经商。”

朱标端正坐姿,疑惑地问:“这有何不同?”

官府经商,最后不也是交由官员操作吗?朝廷不是仍然只能收取盐税?

夏白摇头道:“不同之处在于,这才是如今大明的最大隐患。”

“当今圣上读的书过多,某种程度上已经变得迂腐,只知道照搬教条。”

“殿下有所不知,此事关乎重大,今日且听我详细道来。”

------------

“这其中真有差别?”朱标神情严肃。

官府经商,最终还不是落到官员身上?朝廷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继续征收盐税罢了。

夏白答道:“当然有区别。”

“这正是大明当前最严峻的问题所在。”

“陛下饱读诗书,但有时难免陷入死板,只知道按部就班行事。”

“殿下,此事关系深远,容我细细道来。”

夏白言道:“自汉代以降,历代皆行盐铁官营之策,设专户制盐,朝廷统一收储,再由商贾贩卖,从中牟取重税。”

“自宋以来,**趋于统一。”

“不少官员凭借权势,垄断一方盐业供应,以此攫取巨利。”

“大明承此教训,严令禁官从商,并增设诸多限制。”

“然而却走入了歧途。”

“朝廷只见其表面掠夺百姓,却未见官员借此获取的暴利之巨,亦未见宋代朝廷因此得来的盐税之丰,如今大明盐税占商税近半。”

“所得不过区区百万两。”

“何其微薄。”

“殿下可还记得,我曾如何批评圣上?”

“圣上欲成天下唯一地主。”

“圣上此念,虽常令人失笑,因其所欲之地主,实属怪异,一心视民如奴,视官为佣,却不思将天下产业视作官产。”

“较前人更进一步。”

“直接让官府参与经商,所有暴利尽归官府囊中。”

“若圣上眼界稍宽、野心稍大、稍贪心些,看到宋代朝廷征收的商税,当知羡慕,然今圣上所为?明明自家田中有无数丰收,却仍守着乞讨残碗,四处寻觅施舍。”

“实在令人耻笑。”

朱标眉头微皱,心中泛起一丝怒意。

此乃父皇,怎能如此羞辱?

他心中默然思索片刻,虽觉其中确有道理,但开口不易。

这般逆传统而行,历朝历代从未有过。

官府经商,岂非与民争利?更助长官员**。

一旦开此先例,后果难以预料。

变数太多。

朱标思虑许久,终究摇头。

太过冒险。

还需改太多旧制。

必致天下动荡不安。

朱标轻啜一口茶,将杯子稳稳托于掌间,徐徐说道:“你的见解虽大胆,亦有几分道理,然而治理国家不可急于求成。若宋朝官吏未能想到这些,我大明官吏又怎会不知?”

“但为何从未有人上书如此奏疏?”

“或许这也说明,你的提议难以成立。”

夏白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

他沉声说道:“正是为此而来。”

“我要亲身尝试。”

“不过,我也清楚其中难点所在。”

“其一,宋时与士人共享天下,公府与士人并非一体,士人得利,自不愿轻易割舍。”

朱标眉头微皱。

夏白续道:“至于为何我朝无人进言,因当今圣上无意采纳。”

“圣上对商业运作有自己考量。”

“我朝食盐产量以定额为主,朝廷依据人口计算,制定配给制,依需开采。”

“圣上期望的是一个稳定的天下。”

“甚至是一个恒久不变的天下。”

“以固定田租、食盐产量、铁器等规定,保持天下无甚变动,借此维持长久的平静,避免因需求增长而引发贪念与欲求,确保王朝永续。”

“我朝官员深知此理,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且朝廷管制越严,下级官员便越有机会从中牟利。”

“他们也不愿改变现状。”

“最后,也是许多官员退缩的原因——运输问题。”

“食盐运输艰难,若由朝廷负责,势必耗费大量钱粮,而现今朝廷无力承担,加之部分官员虚报成本与售价,更使圣上犹豫。”

朱标目光半闭。

他已经大致了解夏白的目的。

他想改革大明盐政。

但仅这三个理由远远不足。

夏白并不着急。

他先要把问题讲明白。

这样他争取到的权责才能更多。

夏白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饮了一口后,他又说道:“我在开封时,深入研究过大明盐政。”

“明初承袭元制整顿盐务,洪武元年设灶户制度,按户分配劳动力,称为盐丁。”

“朝廷规定以户为单位征收食盐配额,称为额盐。每户需缴纳一定量的食盐,盐丁负责生产,官方提供成本补贴,禁止私下交易。作为补偿,灶户免除其他徭役。”

“元代遗留的灶户群体在明朝得以保留,同时因犯罪被流放或改籍者亦编入灶户。某些盐产地充裕的地方,官府还会强制部分平民转为灶户。”

“然而政策反复无常,目的仅在于确保盐产量达标,完全不顾及灶户的实际困境。”

“灶户无论大小家庭,均需统一缴纳三十引盐税,这使得人多的家庭负担沉重,而人少的家庭则囤积大量剩余食盐。”

“久而久之,私盐泛滥成风,灶户怨愤不已。”